孟衔邀约寒山寺。
说实话,许道宣原先不太喜欢安子晏,那家伙太狡猾了, 老是打着各种名号拉长安出去玩,害他想找长安做什么, 常常找不着人。
直到安子晏冒着挨家法的危险, 将那副《八十七神仙卷》硬塞过来。
许道宣虽然不懂画, 却也知道吴道子真际价值连城。他揣着古朴的画匣, 站在皇城东市的街头,犹豫了好半晌, 不情不愿地将安子晏划到了狐朋狗友的范围。
却不想这位才握手言和不久的狗友,是个十分仗义的——他替许道宣求了孟衔。
后面的事,出乎常情又在意料之中,孟衔答应了。
算出如意还有魂魄残存于世时,许道宣高兴地快疯了。他一口气跑下了寒山寺,软磨硬泡地从回春局嬷嬷那里求得了一枚不能发芽的种子,又求他娘亲手缝了个小布包,将如意的衣裳碎片同种子一块儿放了进去。
那段日子,许道宣天天贴身佩戴着小布包,梦里梦见的,都是如意回来了。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
被马贼掳走丢了小布包,幸好让姐夫捡到了,历尽艰辛从四海波回来,万重山深处遇到了如意已过世的娘亲……
在食人花险些一口吞了许道宣的生死瞬间,如意顶开了小布包。
如意发芽了,也揭开了他的身世。
原来如意的爹娘都遭遇过那么惨痛的事情,许道宣边小心翼翼地将幼苗安置在茶杯里,边想着往后要加倍对如意好。
如意变回人身的时候,许道宣又高兴又惆怅。
高兴的是不用对着株幼苗絮絮叨叨了,惆怅的是自己都要开花了,如意还是个没牙齿的小胖球。
“唉,这还要独守空房多少年哦。”许道宣换着刚被如意尿湿的衣裳,忍不住叹了口气。
被扒光了裤子正光明正大遛鸟的如意,完全不懂许道宣的郁闷,咯咯笑着,口水直下三千尺。
许道宣只好胡乱套了外袍,飞奔过来替他擦口水。
有时候,人对着失而复得的东西久了,容易变得更贪心。
就好比现在,明明前后的如意都是同一个人,许道宣却无法克制地更怀念以前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少年。
“唉。”许道宣想着,忍不住又叹息一声。
他常常想,如果不是如意出了事,以自己的迟钝,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对他的心意。
才能发现,如意对自己的心意。
其实真要说起来,如意表现地十分明显,只是许道宣以往从未深想过。
就像那次,许道宣无意间见到楚玉绣钱袋,一时兴起,给如意绣了朵昧着良心都不能说好看的花。
如意如获至宝,每得件新衣裳,就重新拆下来再镶上去,从未离身,总明目张胆地穿在最外头。
再比如,性格刚正的如意,平生最讨厌投机取巧之事,对巧言令色之辈从无好感,却每每被写不出先生交代的骈文的许道宣磨得没办法,一次又一次妥协,一次又一次心软。
说来,倒也真挚可爱得紧。
提起如意,许道宣总有说不完的话。
记忆里的如意,似乎总是板着张脸,明明年纪是几人当中最小的,却颇有种老成持重的意味。
“公子,先生布置的骈文你不曾完成。”
这句如意常说的话,在他出事后,许道宣想了几个月,想到闭目就是他无奈的神情和微微下沉的尾音。
因而,当这句心心念念的提醒,和日思夜想的少年一齐出现时,许道宣是不敢相信的。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确实在梦中。”恍然想起开花即一场大梦的许道宣,笑了笑,露出唇边两个深深的酒窝。
“那如意你替我作了吧。”
许道宣用惯常的,不甚严肃的调子,嬉皮笑脸道。
但这回,如意没有叹气,也没有顺势铺开宣纸提笔蘸墨,他只是站在许道宣熟悉的书桌旁,用一种全然陌生的语气,慢悠悠地道:“公子你确定么?”
那语调拉的很长,显得又暧昧又缠绵。
作为许家头份不务正业的纨绔,许道宣自然能听出如意话里的未尽之意。但是他没说话,或者说是故意假装不明白似的,任由如意袅袅娉婷地走了过来。
许道宣从未见过如意这样走路,有点潋滟生姿,却奇特地不见女气。
“公子。”如意走近了,低声笑了一下,他声音半点少年气都没有,反而带着点成年人的低沉。
许道宣一动不动地任由如意动作着,任由他宽了衣带,褪了外袍……
场景随着逐渐变少的衣物慢慢变了。
布置熟悉的卧房里,如意穿着件薄薄的里衣,浅笑着拉住了许道宣的袖子。
望着眼前如意撩人的模样,许道宣喉咙不自觉地有些发紧。他竭力克制了一下,不确定地唤了句:“如意?”
“公子。”如意凑过来,在许道宣耳旁吐气如兰。
许道宣被刺激得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哆嗦,见状,如意却笑得仿佛更开心了。他不再开口,只轻轻拉住许道宣的袖子,拉着许道宣慢慢往里间退。
一直退到无路可退。
重物落进床榻间的闷声响起,紧接着绣着鸳鸯戏水的帷帐被放了下来……
许道宣开完花恢复人形,是在一个傍晚。
散发炽热温度的夕阳刚刚沉下山,白日里的暑气还未来得及消散,许长安经过不懈努力,终于将次数压到了一天一次,此时正神清气爽,且双腿无力地躺在薛云深怀里小憩。
经过这几日的滋润,许长安眉眼间显而易见地袒露着的春色。好在薛云深虽然难满足了点,该休息的时候也从不含糊,故而他眼下尚未明目昭昭地挂着纵欲过度的青黑。
“长安?”薛云深一手以指做梳地顺着许长安铺在他膝盖上的头发,一手攥着许长安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搓揉着
被日光照的浑身暖洋洋的许长安快睡着了,听见声音,只迷迷糊糊地发出声鼻音:“嗯?”
“你见过塞雁门所有有官职的部将,”薛云深似乎没发现自己正扰人清梦,他缓声叙说着前段时间的所见所闻及心中担忧,“那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是犯过错,被发配来守门的将军。”
“无论是守将查将军,还是他那些副将,都是年纪轻轻就被发配过来了。从此返家无望,守着一道一年到头都不会有几个人经过的城门,直至老死。”
薛云深声音低低的,许长安却罕见地没了睡意。他睁开眼睛,望着上当的薛云深,道:“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了么?”
“人都应该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无论是谁。等我即位,我会制定新的律法,给每一位曾经犯过错的人,一个从头开始的可能。”
“那样的话,必须有道界限。什么样的错,或者罪责,可以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什么的罪责完全不必再考虑。”顿了顿,许长安接着道,“譬如叛国。”
“叛国是株连九族的死罪,绝无可能轻饶。”理解了许长安的意思,薛云深笑了起来,“罪不至死的,倒是可以有。”
“还有监狱里的囚犯,总关着他们,还要浪费粮食去养着他们,不如派他们去垦荒。”许长安想到一直惦记着的事情,“多劳作,强身健体,也能减少疾病传染。”
薛云深倒是没想到这个,不由拢住许长安的手指,递到唇边亲了口,而后猝不及防地阐述心意道:“我此生最庆幸的事情,是遇到来偷我的你。”
许长安:“……”
“他什么时候才能把偷花一事全然忘记?”许长安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此生无望,不禁更加绝望了。
随后两人还说了些别的,薛云深同许长安讲了他爹敬宗皇帝想立太子一事。
“为什么拒绝?”许长安问。
薛云深想也不想道:“一是我尚未踏遍大周朝的领土,不够了解民情。二是我希望,立太子与娶你是同一日。”
他停顿下来,半是紧张半是期待地问:“长安,等回皇城,我们便成亲好不好?”
虽然知道两人有婚约在身,且开花之后成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头次听到薛云深主动提起此事,许长安还是经不住愣了下神。
那厢,薛云深还在问:“好不好?”
约摸是没得到回答,薛云深脸上的期待已经完全不见了,尽是无意识的慌乱紧张。
许长安忍不住笑了下,他回握住了薛云深的手指,有点不好意思却又很坦然地回答道:“好啊。”
薛云深猛地屈起膝盖,而后低头吻住了许长安的薄唇。
直到许长安被亲的喘不过气,薛云深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而对比面色“红润”的许长安,许道宣的模样就有点凄惨了。
“道宣?”听见脚步声,许长安忙坐起身。
过于高估自身恢复速度的后果,便是起身至中途,又腰肢酸痛得倒了回去。
薛云深眼疾手快地稳稳接住了许长安,察言观色地讨好道:“揉揉,揉揉就好了。”
许长安愤怒地瞪了眼害他半身不遂的罪魁祸首,而后变脸似的,用令人如沐春风般的口吻关切道:“道宣,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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