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德看了几眼自己手中的餐具,然后出乎我意料地又将那把叉子塞回了我手中,推拒着不肯接过去。我哭笑不得地捏住他的颊肉左右摇晃着手腕,态度坚决地说:“不行,你必须得自己吃,本来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瓜,要是再继续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话,我干嘛还养着你,嗯?”
杰拉德皱起眉,有点吃痛地后仰起头挣脱了我的手,将脸颊在自己的肩膀上蹭了几下,继续看着我。
我将叉子放到他的餐盘中,转过头去继续观看这场总统先生的演说。
“不过总统先生真是相当年轻啊,看起来和你差不多呢。”尼约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餐具往自己嘴里送吃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总统先生今年多大了来着?三十三还是三十四?”
“他还不是最年轻的。”我说,“他两年前当上总统的时候三十一岁,而我们国家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上任时只有二十九岁,叫什么名字我不太记得了,等一会儿你可以去查查看。”
“这么小?”尼约目瞪口呆地惊叹道,“我记得两三年前的前任总统先生可是有五十多岁呢,这么年轻的人真的能胜任这个职位吗?”
“你觉得我们国家现在正在走向衰败?”
“当然不是了,我的意思是说,虽然他做得很好,但是他看起来毕竟太年轻了,估计在国际上也存在很大争议吧。”尼约啧啧称奇,“我还没面对面见过现在的这位总统先生呢,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一定得跟他说说话。”
“经验的积累需要时间,但一个人的能力提升并不局限于时间和年龄,”我语气平淡地说,“你当记录员和记者这么多年了,应该见过不少类似的案例才对。”
“这倒是真的。比如八十多岁的健身教练,和十七岁的大学教授什么的。”尼约扬了扬眉毛,“说起来我还专门写过一篇关于那个小鬼头教授的报道,他真是嫩得不像话,但是他的学生貌似都尊敬他的,跟他谈话的时候也看得出来的确是个学识不浅的小男孩。不过日常生活中的习惯是不是符合他这个年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你跟着嘉利米维尔之后,就很少再去给这些政府的人做报告了吧?”我想起那个被他恶意整蛊的政府高官,笑道,“你那个曾经结伴旅行的好朋友,之后还理过你吗?”
“呃,我们好久没联系了。”尼约垮下脸色无可奈何地说,“我当时真的只是实话实说了而已,总统大叔都没说什么呢,那么温和就一笑而过了,谁知道他居然会那么介意啊。”
“你把人家的隐私都透露光了,他不跟你翻脸才比较奇怪吧?”我摇了摇头,尝了尝我餐盘里的食物,没比我想象中差多少,还算不错。
我侧头看了一眼杰拉德,他不依不挠地继续盯着我,或者说某种意义上地瞪着我,我装作没发现他的异常,摸了摸他的头,继续仔细倾听演讲的内容。
“……这次的研究结果发布,对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依旧挣扎在痛苦和绝望中的良性HLM病毒患者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希望,是医学研究界的所有人员长久以来努力付出的回报,是我们有望突破HLM病毒的一个起点和契机。我们应当全力支持、辅助、改良并且实用这些研究资料和医疗方案,尽全力为每一个良性HLM病毒患者争取到最大的治疗机会,为他们的未来坚持下去。在此,我首先要感谢每一个依旧奋战在第一线的医师和护士,以及各大医院和诊所中的各部门医护人员和助理人员,如果没有了这些真心为患者着想的人时刻提供他们力所能及的帮助,必定会有更多家属为了他们即将失去或者已经失去的亲人痛哭,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这个特殊时期里我们最该感谢的一批人之一。”
总统先生的声音停顿了一段时间,然后他重新抬起头,对着一众坐在下方聆听的政府人员与记者说道,“对于这次的研究结果报道,有另一批我们需要感谢与尊敬的人。我们平时几乎看不见这些人的身影,但他们却日以继夜地不断为化解HLM病毒付出着无限的努力,他们不顾辛劳地在实验室中消耗着心血,为的就是让尽可能多的患者生存下来。这次的良性HLM病毒抗体诞生于比特区,来自于比特区第一研究所研究总长、第一研究小组组长——莱欧蒂尔医师,及其手下共计三十四名研究员的共同努力,研究人员名单如下:辛朵莉·纽吉雅,戴布·纳尔夫……”
我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尼约也被刚喝下去的一口果汁呛得说不出话来,连咳了好几声,才抬起头将错愣的目光向我投来。
“在此,我同样要代表所有人民,感谢这些研究员为国家和人民所作出的努力和成就,希望他们能不改初心,继续与HLM病毒作斗争。也希望在座的各位能与我一样,发自内心地尊敬、爱戴这些在后方为我们付出的研究员,并对他们献上我们最诚挚的谢意。”
总统先生发表完演说后,台下立刻响起了一阵连绵起伏的掌声,所有人都站起了身,目送总统走下演讲台。
“这应该不是格格耳里所长做出来的事吧?绝对不是!”尼约无法置信地摇晃着脑袋,“他应该连你的名字都不会提起来才对,更何况还连带着把整个小组的名单都交上去?而且听上去总统先生几乎完全没有提到过格格耳里所长,这是怎么回事?”
“这次演讲应该是三四天前的事了吧?那个时候我还没被撤销职位,所以研究报告上有我的名字也是很正常的事。”我漫不经心地说,“说不定是嘉利米维尔暗中帮了我们一把呢?那个家伙一直都和政府的官员挺熟的。”
“也有可能。”尼约摸着下巴分析道,“以那个家伙的性格,的确很有可能在报道发出去之前就先跟那些家伙聊聊天什么的,说不定会直接聊到这件事的功臣其实是你,这样一来格格耳里所长的说辞说不定就没那么可信了?”
“等过几天嘉利米维尔回来,或者干脆今天晚上的时候,你直接问问他不就能弄清楚了?”我不怎么在意地说,然后认命地拿起被杰拉德一直冷落在盘子里的叉子,喂他吃了两口。
“这真是太棒了,不是吗?”尼约眉飞色舞地说,“这样的话至少你的名声得到了保证,现在记者们要是追查到你被撤除了职位,只会认为是格格耳里所长在妒忌你的才华,多好!”
“无论事实是什么样的,任何事情的风波都持续不了多久,我们这次发现并改良的这种抗体,也只能加快并且强化患者身体对抗良性病毒的过程,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在我们能找出彻底对抗真正HLM病毒原体的方法之前,这种病毒还是会继续传播。”
“别说这么丧气的话啊。”尼约嚷嚷道,“好歹是个进步耶。”
我再次将餐具递给杰拉德,这一次他倒是终于肯自己吃饭了,只不过看起来似乎依旧有些不情愿。我笑着拍几下他被食物顶得鼓鼓囊囊的脸颊,看了看依旧满脸忿忿不平的尼约,然后再次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播报其他报道的新闻栏目。
……蠢小子。
第43章
之后尼约兴致勃勃地将所有餐具都堆到一起送去了厨房,扬言说他能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当做对我收留他的感谢。我只期望他不要打碎任何餐具,然后给自动清洁机器设定了程序,辛苦这个小东西之后去收拾尼约丢下的烂摊子。
入睡前又是一样的难题,我得给杰拉德洗澡。虽然他的配合度相当高,但这并不代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是一件轻松的事,特别是我还得慢慢教导他如何自己去做这些。
将他推进浴室后,我转身把门关好,避免已经变得相当寒冷的空气溜进来,然后背靠着门,扯了扯杰拉德的衣领,“小混蛋,我可不能一辈子都这么细致地照顾你,就算你一直都不恢复,我也总有一天会力不从心的。所以麻烦你从今天开始至少学着开始自己脱衣服,好吗?”
我一边说一边将他外套的纽扣解开,对他比划几个动作示意了一下,然后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放到他自己的衣角上。
杰拉德顺着我的手势低下头,在自己的衣服布料上动作别扭地拉扯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将第一个纽扣挤出来,具体方式不太好用语言表述,看得我几乎克制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等他历尽千辛万苦将纽扣解开,并且顺着袖管将整件衣服都脱下来后,我扶住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检查了一下他背上的伤痕。
在第一次发现这些伤口之后,我就开始给他定时上药,该愈合的伤口都已经完全愈合上了,新生的粉红色嫩肉看起来无比脆弱,估计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变得和其他部位的皮肤一样柔韧。大部分的伤疤也都已经脱落下来,不像之前那么可怕,还是有希望完全恢复成光滑的模样的。大概是好几个月都没有大范围运动过的原因,埋藏在他皮肤下的肌肉似乎比以前薄弱了些,用手指按上去的感觉不再那么具有力量与韧性,再这样养几个月,估计肚子上都能长出点赘肉来。
我嗤的一声笑出来,再次检查了一遍这些旧伤,确定没有需要继续上药的部位之后,松开了一直握在他肩膀上钳制住他动作的手。等他转过来,依旧用眼神示意道:“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