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利米维尔欣赏他是因为他在事件记录这一方面极其严谨,事无巨细,无论是大事还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都会记载,并且从来不会带入私人感情,事实怎么样他就会怎么写。据说某一位军方高官和他曾是一起旅行过的好友,当时他负责记录那位高管在首府跟随总统的一周行程,有一天那位军人头天晚上喝得多了些,第二天睡得稍微有些过头,起来后迷迷糊糊地去厕所小解,结果洒在了自己的裤子上,出门后才发现就又回去更换,导致在总统的某个会面会上迟到。这事情本来没什么,但是尼约把它作为会议迟到的理由记载了下来——据嘉利米维尔说他这个行为绝对不含恶意,只是工作态度严谨而已,据尼约本人所说,他只是在好友面前比较放松。这份记载在后来作为军方高管的行程模板交给了总统,总统看见后只是当个无伤大雅的笑话笑了一笑,就顺手将那段有失体统的理由修改掉了。本来这位高官也不该知道这事,可是后来某一次再跟总统见面,总统先生一时兴起跟他拿这事开了个玩笑,还夸了一句尼约这个小子真是够敬业的。结果这位大人单方面认为尼约是在羞辱他,回去后就恼羞成怒地要跟他绝交,看在从前一同旅行的交情上没把他怎么样,直接一脚踹出了门,从此以后毫无瓜葛。
总而言之这是个相当容易得罪人的家伙,在我眼里大概是个麻烦携带体的形象,不过我也不否认他在对待正事时的记述手法相当精妙,事情在他手里绝对不会扭曲成第二个样子。虽然他有时候确实不太正经,但军旅生活中总需要娱乐,嘉利米维尔的手下军人们会这么喜欢他,大概也是因为他八卦。
“哟!”尼约见到我后就立刻行了个歪歪斜斜的军礼,眉毛上挑嘴角带笑,一如既往的开朗大方,“好久不见,莱欧蒂尔医生。”
在某些方面他跟戴布挺像的,不过他的见识比戴布要广泛许多,经历的事情多了以后,就不会再随便大呼小叫一惊一乍。总体来讲,算是个挺招人喜欢的男人。
我点着头算是打了招呼,和他们一起往门外走去。
“您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事要办吧?关于那个特殊的感染者的?”尼约嘿嘿笑起来,“我当时可是几乎没日没夜地追踪他啊,吃喝拉撒的频率都快跟他同步了,要不是队里的厉害家伙们一直跟着我,我可能都没力气回来。”
“是啊,”嘉利米维尔面无表情地接过了话头,“那些陪你一起去的家伙回来之后就倒在床上跟死鱼一样休养了两三天才重新回到部队里,就你一直生龙活虎。”
听到嘉利米维尔话语里隐含的埋怨和怒意,尼约对我做了个鬼脸,没敢说话。我也不想让他一会儿怒火上脑把尼约一脚踹上墙,于是就轻轻拍了几下他的背,问向尼约:“你平时主要都观察些什么?有和那个感染者近距离接触过吗?”
“完全没有!”尼约仿佛对此万分自豪一般仰起头,洋洋得意的样子看得嘉利米维尔直接翻了个白眼,走在一旁懒得说话。尼约回想了一会儿,具体地解释道:“我们根本没办法靠近他,他速度太快,攻击力超强,要是正面撞上估计没几分钟就能把我们都打趴下,所以我们只敢远远地跟着。幸好我在以前旅行的时候经常做实体考察,在追踪方面比较在行,一直没有跟丢他,才能在最后逮着机会将他一举拿下。”
“他会给你留下追踪的痕迹?什么样的?”
“脚印啊。”尼约摊了摊手,“他们怎么可能聪明到会掩盖踪迹?他们的鞋底踩在废墟满是灰尘的地面和墙壁上时,都会留下明显的痕迹,只要不是忽然下了大雨或者沙尘暴之类的,这些痕迹都能保持一天以上,追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费劲。说到这个,那家伙算是挺讲究的了,他的鞋底还保存得挺完好,上次我在外面见到有一个感染者鞋底整个都不见了,鞋帮子挂在脚踝上,脚底被磨得出血也没见他喊痛。”
“他平时有什么特殊的习惯吗?”
“没什么特别的,”尼约边想边说,“除了跑就是逃,除非我们靠得太近,否则都当我们不存在,体能相当棒,身体也不需要非常充分的营养就能移动迅速。我只能说他很聪明,虽然没有聪明到拥有战略啦,但是每次我们用食物和水这种对其他感染者百试不爽的圈套来引他上钩,他都没有中过计。”
这几句话倒是有点意思,我还以为他一直都很贪吃呢,看来是我想错了。我笑起来。
“您笑什么?”尼约好奇地问,“我说的是真的,我保证他看见那些食物了,但他完全没有靠近的打算,瞟一眼就走了。”
“其他感染者一般会是什么反应?”
“冲过来抢了就跑。”尼约说,“他们仗着动作敏捷,一直都很依赖速度,包括和我们对战的时候也是,不过他们一冲进来我们的激光笼就会启动,就算是他们的速度也来不及跑出去。”
“你有看见过他吃什么东西吗?”
尼约愣了一下,“还真没有。我虽然有对他的外貌和行为做详细记载,但是从来没见过他进食……睡眠也没有。我感觉就像是每次我们休息了之后他才休息,或者是在某些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睡觉,我们一旦靠近他就会立刻警觉。”他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为难地搓着下巴,“感觉上他根本就不怕我们,每一次其实都有发现我们在附近,只是懒得管而已。”
“是挺懒的。”我赞同地说。嘉利米维尔从旁边斜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又问:“和你们的交手呢?”
“这个我可有的说了!”尼约眼睛一亮,表情兴奋起来,他甚至活动了几下肩膀,做出一个提枪上阵的姿势,“他可厉害了,是没见过的人完全想不到的那种厉害,而且他的动作流畅优美得令人叹为观止,他应该还在您的研究所那里吧?有机会的话请一定要让我摸摸他身上的肌肉,明明看起来那么瘦,怎么能那么有力量!”
“如果你不怕被他撕了的话,可以去试试。”我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说重点。”
“我那里还有一些视频资料,一会儿就传给您看,您看了之后一定会感到惊叹的。”尼约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他能够相当轻松地躲开我们能量枪的扫射,而且擅长肉体上的搏斗,就算队员们放弃远程射击,选择依靠防御强度极高的装备靠近他,他也能应付得当。我的天!您真该看看,他的双脚踢在我们的护甲上时,能够直接将身上最坚固的防御罩击碎,而且就算被防御罩的自动反击系统弹开,他看起来也没有受到什么损伤,他的肉体力量几近完美,简直就是艺术!”
“这只能说明军方的设备已经相对来说落后,跟不上感染者们的成长速度了。”我语气淡然地泼了他一盆冷水,向着嘉利米维尔说道,“这只是他一个,万一以后有更多的特殊情况出现呢?如果失去了有效的应对装备,普通人与他们打斗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嘉利米维尔点头说,“我已经跟上级和装备部门反映过了,关于感染者的最新报告也已经提交了上去,希望他们能尽快根据感染者增强的方向设计新的防御装备吧,不然我们可能真的撑不了多久,特别是现在他们还出现了群攻这个现象。”
“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目前为止我们就只发现了他这么一个能够击穿部队护甲的感染者,其他感染者我们还是能应付的。”尼约说,“不过防患于未然也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像他这么厉害的感染者就成堆成堆的了呢……呃,虽然我一点都不希望这种情况的发生。”
“做好你的记录工作就行了,其他的我会安排好。”我们走到门口,嘉利米维尔招手让人将飞行器开来,然后对我说:“我们先去基地外面的几个长据点看看吧,有小队驻守在那里,那几个地方的感染者出现得都不少。”
在前往据点的途中,尼约一刻不停地跟我讲述着当时跟杰拉德的交手情况,听得出来那段时间嘉利米维尔的部队应付得很辛苦,也亏他能讲得这么眉飞色舞,多惊险的情况都失去了紧张的感觉。不过我在飞行器上顺手翻看了一下他其他的文字报告,的确相当详细,只要他不开口,就的确是个非常敬业的记录员。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在器械方面的学习能力真的是相当之强。”尼约继续叨叨着说,“我感保证绝对没有人教导过他,他也从来没有靠近过我们的据点营地,光是靠着队员们作战时的接触,他光靠着一双眼睛就记下了队员们对机械武器的操作方法。所以忽然有一天他抄起地上的武器就朝我们开枪的时候,我真的吓呆了!”
“是兴奋呆了吧。”我偏头调笑着说。
“我承认我当时的确很兴奋,但这真的非常不可思议。”尼约急切地挥着手试图向我证明,“我以前是一名记者,直到现在我也还关注着各类新闻。我看过无数篇医学界和那些乱七八糟各种界的论文,无一不是证实了恶性病毒感染者没有思考能力这一点,而且是着重介绍过的。既然不能思考,完全考本能,他也只跟那些枪械接触了短短几个星期,而且从来没亲手碰过,只是远远地看而已,怎么就能这么聪明!”他说着忽然抓起我的手,表情越发激动,“所以一旦您有任何新发现或者新的猜测,请务必要告诉我,我跟着军队好几年了,还是头一次碰见这样的家伙,我实在是对他太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