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军刀也“凑巧”路过,加入聊天,“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谢泽木着一张脸,因为知道李维京肯定要揭穿他的黑历史,他有点想退出群聊,和这群人自此江湖不见。
李维京看到他的脸色,立刻让他如愿以偿:“因为船长以前干过这样的事啊,他说要去办事,结果彻夜不归,于是我就去找人。结果有人不仅宿醉,彻夜不归,还拉着美女机器人的手不肯放,硬说人是红粉知己……”
军刀默不作声的看向谢泽,意味深长地笑了:“原来船长还有这种爱好。”
谢泽掩面,一息尚存,做最后挣扎,奄奄道:“别说了……”
真是太丢脸了!但谁能想到那些机器人居然那么智能,红-袖-添-香,彻夜长谈,对他笑的甜美如初,结果尼玛竟然是个机器人?!媚眼抛给瞎子看,害他白白自作多情那么久,还想着用什么话拒绝。
“我哪有说她是红粉知己,我是让她帮我保守秘密,谁知道我喝醉酒说了什么胡话。”谢泽舍得一身剐,脸也不要了,睁着眼睛胡说八道,“再说了,我和她什么都没有。都是那些奸商,没事玩什么地球时期的花样,居然直接闯进来说‘不许动,扫-黄!’我差点吓飞,总不能让人女孩子名声被污,所以才用衣服替她遮住,这时候你进来看到那一幕,思想不纯洁想歪了,怪我咯?”
军刀:“……”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他简单提取信息,归纳为一点:要把谢泽看牢。
李维京嗤了一声,“怪我怪我,反正丢人现眼的也不是我。”
谢泽:“……”李维京这个插刀教主,真是插得一手好刀。
一番唇枪舌战下来,两败俱伤。
“钻星到了,这里离时空要塞,也不远了吧。”兰斯忽然□□来话。
群聊三人不约而同看向他,谢泽情绪复杂,说话声音也不由得放轻:“对,离时空要塞不远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的偶像长眠于此,所以我想来看一眼。”兰斯道,“和偶像葬在一处,也算一偿所愿。”
谢泽心绪难平:“原来还是个追星族——你最后这句不像话,你爸妈听了该有多难过?”
兰斯将轮椅的方向调转,背对他们:“已经有人替我做了子女应该做的事情,他们不会太难过的。”
谢泽将轮椅强行掰回来,兰斯阖上眼睛,不肯再和人对视,这会儿不像垂暮的小老头,反而像是一个置气的年轻人,“你刚才这话什么意思?”
兰斯闭上眼睛,手指不肯动,旁人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谢泽不肯放弃,“说啊,你不说,我肯定不会让你按照之前的路走的。”
他本来以为兰斯是因为他的新病,那个折磨人的冰冻渐离症,让人逐渐丧失作为人的尊严。如果是这样,谢泽愿意成全他一心求死的心,让一个人在尘世间挨着遭罪有时候并非良善,煎熬着的每一天,都痛恨自己为什么会是人。选择放弃,未尝不是一种成全。
他背上生出一身冷汗,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兰斯可能会骗他,冰冻渐离症,他直接从终端搜索,关于这个病的讯息寥寥无几。
“你骗我?”谢泽难以置信。
兰斯蓦地睁开眼睛,漆黑如墨,看不到半点光。他有些急切的想要辩驳,手指颤抖,一堆掺了乱码的声音响起:“我¥&%……*没%Y*$%*有……”
“你慢慢说,我不着急。”谢泽双手抱臂看着他。
军刀在一旁看谢泽侧脸,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的时候。
兰斯顿了顿,过了好长一会儿才慢慢讲述他不为外人知的心情:“我是母体孕育,而不是体外子宫培养。妈妈经历痛苦剩下我,说终于明白为什么地球时期的人说母亲伟大,因为真的太辛苦太痛了。她很自豪能够有这样一次经历,这让她和爸爸在感情上有所增进。”
“但后来,一切都变了。我的病查出来后,妈妈很痛苦,原来的骄傲逐渐演化成自责:如果不是一意孤行,在受精卵时期检查基因,我本来可以健健康康的生活在这个世界,而不必遭受这宗罪。因为内疚,他们对我百般好,言行举止小心翼翼,就像我是个瓷人,经不起任何碰——但我其实不想这样,我想像正常人那样被对待,不必时时刻刻用眼神和举动提醒我,我和别人不同。”
“他们很喜欢小孩,本来打算在我八岁那年再生一个,但我检查出来这个病,他们就绝了这个念头,我一方面觉得庆幸,他们只爱我一个;另一方面觉得内疚,我觉得自己很卑鄙,想要占有别人全部的关注和爱,我嘴上劝着他们再要一个妹妹,但实际上我一点都不想。这是我最虚伪的时候,那段时间看到自己就觉得面目可憎。”
“这不值得鄙夷,感情本来就有排他性和独占欲。”军刀开口,“符合自己预期的,愿意接纳;不符合自己预期的,不愿意接受。人之常情,何必强求自己违背内心?”
“是啊,所以那段时间,我竭尽全力去和命运斗争,希望在这过程中,能给他们带来希望,不必每天愁眉苦脸或以泪洗面。他们的确笑了,但眼角处总带着忧心忡忡,快乐也不是纯粹的快乐。就这样十年过去了,我逐渐由还能动变成了只有一根手指能动,有一天我看见他们从远处走来,脸上带着由衷的笑容,那种笑容并不是我能赋予的。我当时在花园的小径散步,那里有一个隐蔽的角落是我的秘密花园,很多时候我不高兴了,就会来这里寻求安慰。别人不能轻易的找到我,然后我就听到了那个消息,我即将有一个妹妹出生,一个完全健康的、鲜活的生命要来到这世上。”
众人沉默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第15章 自杀
“听到消息的时候,我感觉到眼角有些湿润,发现流下了眼泪,但我没办法将它擦干,这让我有些狼狈,本来想要强颜欢笑,这下怎么都掩盖不住。与其那时候出去,还不如就这么待着,反正我暂时也不想见人。妈妈在一旁很担心,说怕我不能接受,爸爸说,要不我们暂时先别告诉他,等……”
“等什么?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我知道,我想所有了解一点□□的人都知道,那个等之后的字眼究竟是什么。妈妈哭了,哭的很伤心,很委屈。我听到她的哭声,心想这么长时间他们压力一定很大,为了我,这个家多了很多争吵,他们也压抑了自己很多欲-望。在听到她哭声的那一刻,我心中升起一种解脱感,感觉全身轻飘飘的。他们到处找我都没有找到,由最开始的喜悦变成焦灼,由焦灼转为惶恐,一系列情绪转变我都看在眼里。但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生活在一个玻璃囚笼,这里隔绝了所有的声音,只能看到表情,所以我最后连声音都听不到了。直到我笃定眼泪的痕迹一定干了,才主动出去,他们很急,问我去了哪里,到处找我都没找到。我说不小心在花园里睡着了,没听见呼唤,他们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听到他们松口气的时候我心想,原来所有人都很累,但大家都装作轻松的样子,一装就是这么多年。”
“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患上了冰冻渐离症。”兰斯将轮椅调转了一个方向,直面谢泽,眼神平静,“斯通纳陪着我去医院做体检,医生告诉我,我的大脑出现了病变。说出了这个名词,我觉得很新鲜,医生也觉得很新鲜,因为所有稀有的病几乎都集中在我身上。他说从未见过我这么命途多舛的人,我当时还开了一个玩笑,或许上帝脑海中有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想要动手实验一下。他俯瞰众生,一眼挑中了我,觉得我天赋异禀,于是将我当成了实验田,亦或者,他是觉得这样算是废物利用呢。”
谢泽一手搭在他的轮椅上,微微俯身凑近看他的眼睛。兰斯的眼睛是湛蓝色的,或许是因为病,许是因为思虑,许是因为孤独,他那双眼睛总带着忧郁。此刻那上面蒙了一层水雾,然后凝聚到一起,夺眶而出。
谢泽伸手替他揩去泪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别这么说自己,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有他目的和归处,你又何必着急呢?”
军刀眸色更深,若无其事的过去,将手肘搭在谢泽肩膀上,将自己身体的重量逐渐转移到谢泽身上:“不管怎么说,不要用仓促的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样你根本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兰斯很快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实际上他这样的身体,稳定情绪几乎是必然的功课,愤怒、失望、伤心、哭泣都会让他丑态毕出,让场面变得很难堪,还要让别人来收拾残局——他早就学会了不麻烦任何人,这些自控能力至少让他的自尊不那么脆弱敏感。
“不必劝我,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兰斯道,“我无法选择如何来这个世界,至少我能选择有尊严地离开。”
谢泽沉默良久,有些踟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向兰斯,看到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睛,终于将那句迟到的话说出来:“那么我在这里祝福你,我的朋友。”
兰斯笑了,甚至调皮的用触摸屏模拟出电子笑声。
周围三个人都笑了,嘴角挂着千钧重量,勉强牵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