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
没等“什么”这两个字出口,门板撞到军刀的手背,击中手指根部关节,皮开肉绽,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你没事吧?”军刀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关怀备至地问谢泽。
谢泽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拉下来他的手看到伤势,对进来的李维京怒目而视:“你什么时候能好好开门?”
李维京看到他们执手相看泪眼,有些无语凝噎,她抓了抓短如刺猬的头发,对军刀诚恳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们居然在门后,为了弥补错误,接下来的时间还是由我来做饭吧。”她说着看向谢泽,语气分外诚恳,“船长,我保证会对伤员和正常人区别对待,努力锻炼厨艺,争取做出来的不再是□□,争取是解药。”
那一天,谢泽回忆起了被黑暗料理支配着的恐怖,以及被李维京用黑暗料理威胁的屈辱。
军刀温柔道:“没关系,我手上的伤应该很快就会好,飞船上应该有细胞再生治疗仪吧?”
“飞船上怎么会有那么高级的玩意呢?”李维京毫不留情的打破了他的幻想,“毕竟我们是负债累累的幽灵号啊。”
第13章 卖关子
“我说,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兰斯的电子音响起,“感觉这样挂着有些怪怪的。”
李维京看到轮椅粘贴在舱壁上的兰斯,眉梢扬起,“船长,你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雇主的?”
她过去将兰斯的轮椅放下来,兰斯主动解释:“不必怪罪船长,我要感谢他,这是我旅途中最大的收获。”
他的轮椅徐徐往这边滚动,这一次他眼睛不再灰暗,像是被什么东西点亮:“谢谢你,谢泽船长。”
谢泽爽朗的笑起来:“啊哈啊哈哈,我居然这么有魅力,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呐!”
他拉着军刀往医疗室走,使了个眼色,让李维京盯着兰斯。
李维京虽然嘴上时常和这个没什么正形的船长相互嘲讽,但在正事上是非常认真,甚至到一丝不苟地步。虽然谢泽只是递了个眼神,但她明白其中的含义:谢泽忧心忡忡,那证明兰斯有状况。
她于是寸步不离的盯着兰斯。
军刀任由谢泽牵着他的手,享受这难得的亲密时刻,甚至忘了痛。
谢泽的记性不行,不记得东西都放在哪里,于是只能翻箱倒柜,找出来纱布、药和酒精,先用酒精消毒,涂上一层药粉,最后用纱布裹住军刀的手,包的像一个粽子。
军刀从头到尾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的脸。谢泽认真起来的样子很帅,就像从前他偷偷去舅舅的书房,能看到他看着空中的星图眼睛一眨不眨,搜索脑中浩如烟海的信息,像拼图那样,一块一块的拼上去,将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都涵盖进去,做出最优决策。
赛林那时候只觉得他很帅,后来知道一个词:性感。
他有时候会显得很疲惫,趴在桌子上直接就睡着了,这时候赛林会偷偷摸摸进去,然后站在书桌旁盯着他看。那时候舅舅是他的偶像,他发誓长大后要成为像舅舅这样意气风发的指挥官,后来他确实做到了,但舅舅并没有见证这个过程。
“大功告成,包的还不错。”谢泽摸着自己的下巴自鸣得意,“就是这些天你的手别沾水,这个药粉是我有一次做任务别人赠送的,外伤修复功能一流。”
“你试过?”军刀忽然问道。
“当然,伤疤是男子汉的功勋。”谢泽露出一个带有匪气的笑,瘦削的身板配上这样一个笑容,就像迎风摇曳的小白花忽然长出剪刀手,说不出的违和感。
“你身上的伤就是这样来的吗?”军刀佯作随意地提起。
谢泽的笑戛然而止,淡淡道:“哦,这个伤势陈年旧伤,因为当年我年轻气盛,莽撞不长记性,犯下了一个错误,所以有了这道伤疤,算是一个教训。”
“疼吗?”军刀问。
“伤口哪有不疼的,都是肉-体凡胎。”谢泽不抬想聊这个话题,十分生硬的转移话题,技巧堪称拙劣,“快中午了,我好饿,去吃饭吧。”
这些时日幽灵号上的饭菜都是由斯通纳这个万能的机器人管家来提供,它会优先给他的主人做好食物,之后再给他们准备,但食物的味道已经足以让人感动到泪流满面。正是因为接受过美食的驯养,谁也不想再回到黑暗料理时代,就像经过文艺复兴,谁都不想回到中世纪的黑暗统治中。李维京自己都有些消极怠工,所以谢泽想着干脆从军刀下手,换一个厨师,免得每天都要眼睁睁看着李维京糟蹋原料,还要把这些东西吃到胃里。
想想就生无可恋。
飞船继续稳定的航行,已经快到银河帝国的边缘了,大概再过三天就到和兰斯之前定下的目的地。
谢泽在和兰斯下电子围棋。
他是个臭棋篓子,如果用实体下的话肯定会悔棋不倦。但电子围棋大概是为了防止他这种厚颜无耻的人耍赖,没有设置撤回这一动作,害的谢泽只能看自己被围剿然后大龙被屠,一副捶胸顿足的样子,开始装模作样的找借口:“好长时间没有拿棋了,水平一去不复返了,想当年我可是打败——”
话音戛然而止,兰斯眼带笑意,缓缓在触摸屏上移动:“打败什么?”
打败全军无敌手,号称幽灵棋手……
往日的荣耀并不适合在这个场景提及,一个死人有什么可提的呢?谢泽佯作无事的笑:“我可是自己都打败不了自己呢。”
说到这里他倒是起了兴致,右脚抬起,踩在椅子边缘,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坐着:“有一段时间我和朋友们被滞留在鸟不拉屎的荒野星球,那地方没有寰宇网络,也没有可以八卦的,一堆大老爷们无聊至极,于是磨了几副棋,有围棋,象棋,军棋,然后举行比赛。输了的人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个条件,结果我把所有人都给赢了,他们不服,让我一对八,三局围棋三局象棋两局军棋,我八局全赢,获得一个称号:蜘蛛。”
“为什么?”
“因为我长了八只手和八个脑袋啊。”谢泽身体往后一躺,眉宇间的得意掩盖不住,“以至于后来我再想下棋,他们见到我就绕着走,无奈之下我开始自己和自己下,左手白棋右手黑棋,最后硬是下到平局。”
那是他最锋芒毕露又心无城府的时候,在军中,努力会被同伴看在眼里,收获别人的心悦诚服。在塞纳尔星海战役中,上峰抛弃了他们,他临危受命,接过指挥权,集中全部兵力攻击一处,避免分散作战带来的问题。半个月加起来睡的时间不超过24个小时,先是游击逃避,用拖字诀将敌人的耐心全数拖没,然后闪电战将敌人击溃,成为银河军事史上继银河帝国开国皇帝爱德蒙后再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因为这场战役连升三级,用实力堵住了别人的嘴。
“我打败这么厉害的你,是不是意味着我更厉害?”兰斯问道。
谢泽无声无息给兰斯比了个大拇指,“服!”
“因为我也时常自己和自己下棋,不过我不用电子围棋,而是在脑海中计算,从头到尾一步一步推进,最后分出胜负。”兰斯慢慢道,“在我还能动的时候,我拼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去动,后来全身逐渐失去控制,手指动起来很慢,别人不喜欢和我对战,我只能自己和自己对战。到后来微操熟悉了,我仍然习惯自己和自己对战。”
谢泽想象那样的画面,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周身笼罩寂寞,颇觉无所适从。
“现在看来,我的水平还是一流的。”兰斯道,“这么一说,我并非一无是处。”
“怎么会?你的毅力和坚韧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人。”谢泽由衷地称赞,“现在技术赋予人太多太多东西,以至于人的身体虽然日渐强壮,但心灵却日渐衰弱。碰到这种病,估计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什么自强不息。”
兰斯沉默了很久,谢泽看他的眼睛,从里面看到疲惫和无奈:“但我宁愿健全而无用,也不愿残废而探索啊……”
谢泽正绞尽脑汁想怎么安慰他,就看到他眼睛迸发出光芒,手指颤抖,触摸屏感应出一堆乱码:“@#@……#%&%¥……&%*”
“怎么了?”谢泽朝着窗外看去,没有发觉什么异常,好奇的看向兰斯。
兰斯努力平息自己的呼吸,道:“我刚才看到一颗行星和它的卫星,那颗行星周围有巨大的尘埃云,乍一看就像戒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哦,那是钻星。”谢泽说到这里耸耸肩膀,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很多帝国相爱的年轻人会将这里作为爱情圣地,携手前来朝圣,但往往他们还没到目的地,就分手了,所以钻星有一个外号。”
他卖关子,故意不说,钓兰斯的好奇心。
兰斯果不其然上当,顺利的咬上这条鱼饵:“什么外号?”
第14章 希望
李维京从一旁路过,凑巧听到这一段对话,作为一个船长黑,自然是要拆船长的台,不拆不是帝国人。她一手搭在谢泽的肩膀,直接告诉兰斯答案:“钻星的外号又叫分手快乐。有商人很有头脑,在这里做生意。如果看到情侣感情很好,他们会说一生一世,贩卖钻石和花,方便人求婚,之后还有配套的宾馆服务;但如果感情谈崩了,他们会欢迎这些失恋的人喝酒,喝醉了会有机器人送他们回宾馆。这些机器人温柔体贴,在他们失意的时候送上人间温暖,让他们醒来之后回味无穷,买一台回去。不论如何,来了都要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