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转身就走,他需要把这身别扭的衣服换下来。
“站住。”爱德蒙冷言道,“这个晚上你去哪里了?”
“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他摘下面具,却没有回头,“先让尊贵的黑桃A给您解释一下吧。”
爱德华走进自己房间里的浴室,他看着镜子里的人,暗金色裙子的女人也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昏黄的灯光从边角打下,他深邃的五官被笼上了阴影。爱德华紧紧抿着唇,暗蓝色的眼睛染上一丝怒意,但这只是凝结在最表层的薄冰,里面还有封存着更深的东西,那是一种阴谋得逞后的猖狂和讥嘲。它们隐藏得很好,没有人能从那样的一双眼睛里看出他心情其实不错。
他甚至想开一瓶红酒。
鸟鸣声由远及近,爱德华伸出手安抚飞进来的斑影鸮,它停在他的肩膀上开始梳理羽毛。
他闻到了羽毛上香水和脂粉的味道。
“记住路线了吗?”他轻声问。
斑影鸮扑打翅膀以作出回应,然后用软软的身体蹭着他的脸。
“乖孩子。”
※※※
当爱德华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了空谷。
它以一种优美却又磅礴的姿态横卧于大地上,就像远古巨兽遗留的骨架,每一丝弧度都饱满圆润。一湾溪流从远处蜿蜒而来,细碎扑打的水声仿佛胸腔中流淌的血液。
它在呼吸,它的生命织就成山野的青葱。
爱德华从未见过这样野性的美,尽管他知道这是个幻境,但还是忍不住走向高处。这是他第一次对除了权利与知识之外的东西产生如此强烈的渴望。
而如他所预料的,凯尔洛斯站在山尖,他的长发在风中犹如振翅的金雀。
“你来了。”他回眸微笑着。
爱德华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也不想回答。
“这是个很美的地方。”凯尔洛斯毫不在意他的冷淡,“我想你会喜欢它。”
爱德华走到前方,他俯瞰着整片山谷,在更加遥远的土地上是与这里截然相反的荒芜,那里巨石林立,肆意张扬,充斥着扭曲怪诞之美。
“你就是在那里杀死我的吗?”他问道。
凯尔洛斯的笑容淡了下来,他凝视着爱德华,“或许现在我也想这么做。”
“那就来吧。”爱德华张开双臂,嘲讽地笑了起来,“把我推下去,我的骨骼会断裂,血液将融入那条溪流。如果你愿意,你甚至可以把我画下来,然后陈列在你的收藏柜中。”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没这样做过呢?”凯尔洛斯搂住他的腰,将他扣入自己怀中,“如果你只是一幅画,那我将无法满足。也许我会把你的尸体完美缝合,并定格你的时间,然后你就能永远呆在我的床上了。”
爱德华背脊一僵,他感觉到对方是认真的,而且不是在商量,只是告知。
“你在害怕。”凯尔洛斯几乎是胁迫似的抱着他一步步靠近山谷的边缘,却仿佛与情人调笑似的,“因为你笨拙的挑衅让我兴奋了。”
“而到了那时,你不会反抗,也不会威胁,我不用担心在□□时被权杖插入心脏,也不会看到事后你拿着刀子把自己伤得鲜血淋漓。你的身体是冷的,但很快就会染上我的体温。”
当爱德华意识到他想干什么时,大半个身子已经悬在崖外。更糟糕的是,对方的话语仿佛唤醒了某种隐秘的记忆,他的神志变得模糊,这让他完全丧失了对危险的警惕性。
凯尔洛斯注视着爱德华眼中的迷茫,微笑着松开了手臂——
他猛地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攥紧了对方的手腕,结果身体被拉扯得倾斜,重新回到了凯尔洛斯的怀里。
“其实你也没有你表现得那么坚定,爱尔。”
爱德华伏在他的肩膀上剧烈地喘息着,险些坠落的恐惧感使呼吸更加急促。他明白凯尔洛斯想告诉他什么,他不在乎自己是否活着,因为这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他真正想要的是一种臣服,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要完完全全属于另一个人。
说不定一具无法思考的尸体会比现在满身是刺的模样更得他爱怜。
“你终于意识到了。”凯尔洛斯亲昵地咬了咬他的耳垂,“我很高兴,所以……我给你准备了第二个礼物。”
至今还被第一个礼物所折磨的爱德华并不想接受,但这显然由不得他。
“……是什么。”
“我为你拨动了天界与其他界的时间轴。”
——时间轴!!
天界与其他界的时间比是一天比一年,如果他在天界呆了十多天,那么人界就是十多年,他暗地里培养的势力早就分散彻底了。
谨慎多疑的性格注定让爱德华做什么事都要留一手,以防后患。
“什么时候调整的?”
“你来后第三天。”
三年,还好也不是特别长。
“不过你可必须抓紧时间了,爱尔。”凯尔洛斯提醒道,“凯撒通过内奸即将完成对黑皇后党的最终围剿;慕夫杰撑过了康恩斯对他的打压,而寻找圣子勾结魔族一事已稍有眉目;精灵族迁徙到了遥远的北地王国,并在冰雪女神的庇佑下开始逐步适应寒冷的环境;伪装成魔界向导的黑寡妇在异度空间被亡灵之神看重,唤醒了亡灵族一支沉睡已久的巫妖血脉……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走向最终轨道,只等待天界了。”
“你什么意思?”爱德华瞳孔放大了一瞬,“其他的种族……”
“和平持续太久了。”凯尔洛斯抱紧了他,“世界需要重新洗牌。”
下一秒,爱德华被他猛地扛在肩上,他差点没痛得叫出声来,对方身后就展开一对庞大的羽翼,从山尖轻巧一跃,飞在半空中。
“你看。”凯尔洛斯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注视着地面。金色的发滑入爱德华的衣领,带来冰凉的痒意。
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双手死死地攥紧凯尔洛斯的肩膀。他听见对方低沉地笑声,然后——
爱德华从天上坠了下来。
坚硬的东西摩挲着他的脸颊。爱德华睁开眼睛,斑影鸮踩着被子在他耳旁跳来跳去,而窗外却是阳光正好。
※※※
赛琳站在荆棘墙面的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塞柔涅斯就被关在里面,她神色懊恼而又恐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分钟后,赛琳转过身,离开了监狱。
她轻车熟路地拐入一条小巷,神使的烙印使所有天族视若无睹。最终她停在了贫民区的一扇门前,两个拖着肮脏翅膀的小孩在这里怪叫,然后忽然跑走了。
她摸上自己的眉心,轻轻地、仿佛揭下热牛奶上凝结的奶皮那样抹去了神使烙印,然后一个短发的天族就出现在门口,她敲了敲门。
门开了。
一个身姿矫健的女人不耐烦地打开了门,她留着被染成暗金色的长发,腰上还别了一支口红。
在看到来者的那一刹,她的瞳孔瞬间放大,嘴微微张开,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词,“塞、赛琳……姐姐?”
“我回来了,塞璐。”她平静地回答道,“怎么,你哥哥塞纳不在吗?”
塞璐慌忙解释道,“他到黑桃大人那里去了。”
赛琳走进去,她的妹妹手忙脚乱地把门关上,从这个窄小脏乱的地方翻出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姐……你先坐,我去给你弄点喝的。”
塞璐倒了杯果酒过来,赛琳没有退让,接过便一口喝干了。她将汁液残留的杯子放在茶几的中心,“我走了多久?”
“五年。”塞璐眼神复杂地盯着杯子的摆放位置,“你一点都没变。”
“把杯子放在正中是我的习惯,你又不是不知道。”赛琳笑了一下,“你现在可以确定我真的是你姐姐了吧?”
塞璐别过头,没接话。
“我在神界呆了五年,作为真理女神——也就是人类主神之女的神使。现在她正好要来天界,我就跟过来了。”赛琳说,“黑桃现在怎么样了?”
“你走后我顶替了你的位置,所以我现在是黑桃K,表面则是哥哥的近身侍卫。”塞璐依旧看着别的方向,“黑桃大人的长子爱德华一周前来到了天界,凭借‘神宠’之名获得了爵位,前几天参加了joker的舞会。”
“爱德华……”赛琳略一思索,“他当过神使吗?”
“不清楚,关于他的身份没有任何资料。”
“算了,先不谈这个。”她看着塞璐,“你的幻境练习得怎么样了?”
塞璐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她打了个响指,地板与天花板就开始交错,沙发固定在头顶,杯子倒扣在达吊灯的灯芯上,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人倒坐在窗边,托着腮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来这五年来你精进了不少。”赛琳赞许道,“甚至连人都能幻化出来了……”
她的话被打断了,塞璐的幻影走过来,拾起桌上的杯子去向厨房。
这下赛琳真是惊讶极了,“你能够做出实体幻境了?!”
她的妹妹耸耸肩,轻松自如,神色间带着几分愉悦。
“你是我们家族的骄傲,塞璐·塞纳。”赛琳正色道,“我的幻境天赋比你要弱一些,你一定要好好利用,可能我以后还需要你帮忙做点事情。”
“可塞纳哥哥已经让我给他做事了。”塞璐小声说,“只有一个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