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我陷在桃花中,挣扎着站起,就像找寻最后那根救命的稻草,寻找着发声源王进喜的踪迹。
我哥还没有死吗?
我想起一开始遇到的那个被斩首的哥哥,后来我也遇到了他。这里难道是可以回溯时间,还是可以起死回生?
在绝望之上燃起的希望,几乎要将我全身点燃。原本疲惫不堪的身体也重新被注入了力量。
我趟在及膝桃花之中,一边喊着王进喜的名字,一边四处搜索着。
“唔唔”
不远处的桃花堆上下起伏。
没等我走过去。
一只手猛地伸出,抽搐着向上挥舞。
王进喜的脸也随之从桃花中显现。
他怪异地在桃花堆中如同溺水者一般挣扎着,急促得说道:“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是你哥哥先撞死我的。我只是想救……”
没等他说完,又再次消失在桃花之下。
而后他又再一次挣扎得露出头部,惊恐得喊道: “救救我,救救我!……眼睛!唔……都是眼睛!”
在我眼中,他明明只要站起便可脱困。桃花虽然层层堆积,但不过只有成年人及膝的深度。
而他却仰躺着,仿佛小丑的滑稽表演一样,四肢乱舞得挣扎着。
被他带起的桃花,飞起又落下,时不时更有几朵从他口中灌入。
“姜彤……我什么都告诉你!救我!”
第26章 罪11
我单腿跪下,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口,因为刚刚脱臼,手臂使不出劲,挣扎了几番才将他的脑袋拉出桃花堆外。
此时的王进喜呼吸急促,眼神惊恐而涣散,花白的头发因为满脸的汗水都粘在了他的脸上,双手更是死死掐住我提着他领口的右手,不久前的得意洋洋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拍拍他的脸。
他缓慢得眨了几次眼睛,瞳孔渐渐聚焦,才终于平复呼吸,看到了我的存在。但刚看了我一眼,就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浑身颤抖,侧过脸故意避开直视我的脸。
“你刚才说的今天是9月28日,哥哥还活着是什么意思?” 我晃了晃他直截了当得问道…
他艰难得转过头,颤抖着声音回答道:“你是……活……活人,这里……这里只有活人的时间是会动的,只要你想起来自己的记忆……所有人的时间都只能跟着你变。”
王进喜的回答,并非使我得以解惑,反而更加迷茫。
“活人?时间流动?这和9月28日有什么关系?”我再次追问道。
“这是我第二次到这个鬼地方。这个地方,有一个规则……只有活人的时间是流动的,是可以影响其他时间的人。而且你是……2015年9月28日的凌晨,你和……你哥在外面的小池塘被找到。你虽然因为缺氧脑子死了,但身体还活着。后来,你哥在第二年的1月9号的时候……”
“我是什么?怎么了?为什么不说了?”
“拉我起来!拉我起来……我就告诉你全部的,眼睛!眼睛它们!在爬上来,姜彤,”王进喜抓着我的手臂,剧烈得挣扎起来。
我本就用不上劲,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时我才发现,就在我和王进喜短短的对话期间,桃花已经堆积到了我的大腿处。而室内的温度竟直逼酷暑之日的情形,原本落地窗上的玻璃更是像透明的糖片所制,正在慢慢得变软融化。原本只挤在窗外的桃花,伸展着枝条穿过玻璃,插入室内。
“啊!!啊——啊!!!姜彤,姜彤,别放手,求求你,别放手。”
因为我坐在地上,王进喜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努力仰着头,即使如此他也只与桃花的高度险险持平,随时都会再次没入其中。
“你的笔记,我还给你……我还给你。”说着他松开一只手,从花堆里掏出了之前反复要塞给我的那叠浸透血水的笔记,伸到了我的眼前。
刚才太暗,我并未看清这叠东西,但是现在看来纸上全是盲文,虽说因为是盲文,泡了水也不会有字体化开的问题,但是原本表示盲文的小孔,已经完全变形,甚至有些已经和旁边的空洞相连,就算他给我看了,我自认为也看不出什么东西了。
但我依然接过了那卷纸。
异变突起。
我手指接触到那卷纸的时候,它们的温度骤然上升,旋转扭曲着变成了一条发着白光的银色短锁链,不等我松开手,嗖的一声射向我的脸。
我本应该低头避开的,可不知为何,竟然如同迎接它一般,睁大眼睛注视着它的轨迹。
滚烫的锁链径直插入我的右眼,瞬间剧痛令我松开了手中的王进喜,抱着头在桃花中呻吟,鼻尖甚至可以闻到鲜肉烤糊时的那种焦臭味。
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尽管我不顾手掌被烫伤,一把拽住了还在于眼外的锁链,滋滋的烤肉声源源不断,但锁链像活蛇一般一点点从我掌中爬出,缓缓地挤进我的右眼。
强烈的热度与无止境的剧痛,模糊了我的意识。
我瘫在桃花中,只感觉血,还有眼泪,不受控制得在脸上流淌,唯有飘落的桃花反而能带来一丝清凉。
这是王进喜做的陷阱吗?
下一秒,这个推测即被推翻。我透过本应一片黑暗、失明的右眼,看见了那些被我遗忘的,却被记录在笔记上的场景。
杂乱的场景,毫无顺序、毫无条理得出现又消失,暴力而蛮横得在我的头脑中冲撞着。
一开始本被疼痛夺走注意力的我,根本无法理解这些毫无联系的东西,但是随着数量的增加,没有关联的东西渐渐组合排列,我终于从这些混乱的记忆里整理出了三件事。
第一件,图书馆确实是为了镇压那个青年带来的祂,而由爷爷所建的。
当年的那个青年殉情不成,选择了向以某个可以操控时间与空间的神秘存在献祭了自我,借由祂凭依的那株桃树,诅咒了爷爷及其子嗣。
而爷爷为求自保,先是为足以对抗那个神秘存在的东西建造了祭祀场,也就是现在的图书馆,供他在来访者中自由选择祭品。
同时又设立福利院掩人耳目,以收养其中的孤儿进行献祭。
如此一番,保护姜家相安无事了数十年。
第二件事,图书馆是在爷爷去世改建后开始失控。
改建后的图书馆,不但怪事频出,而且原本以带走犯下不可饶恕之人作为祭品的图书馆,也不再能保护姜家人。
先是我姑姑毫无缘由地上吊自杀,而后爸爸在相近的时间中遇到车祸,险些丧命,虽救回一命,但没过多久死于脑梗。
当然死亡本身是不可捉摸,不可控制的,但死亡之后他们的尸体却消失不见就很不同寻常。
而仅剩的一无所知的我,虽然生活一直相对平静安全,但之后亲眼见证我哥为了救我被拖进了电梯。
第三件,爷爷信仰的那个东西,是一尊臃肿的无头,双手掌心有口的人像。就是我在王进喜身边看见的那尊玉石雕像。
这个东西,以腐化堕落为象征,尤为热爱性`欲。甚至他可以变成任何被他所害之人的样子。
这件事,是我分别从疯了很多年的奶奶那里获得了录音带,以及在我哥的公寓里获得的线索。再加之王进喜的口述,以及陆院长寄给我的陆浪涛的死亡证明,还有印着郎涛脸的墓碑,都说明了那位死而复生的郎涛,也就是陆院长的弟弟陆浪涛,就是这么一个存在。
而在知道这件事之前,他虽然极力反对我再去冒险探究哥哥被带走的这件事,但始终帮助着我,甚至试图取代我哥对我照顾有加,一度直接向我示爱,被我拒绝了。
再被发现他的身份后,他也意外得好说话。主动承认当年就是他告诉爷爷如何躲避祂的方法。
只要我如同爷爷一样行事,现在他也依然愿意庇护我。
但想要救回我哥,却毫无商量的余地。
这三件事条理清晰而没有任何争议。
但剩下的大量混乱的场景,却因为从王进喜那里获得笔记残缺不全,我依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譬如我确实如同在儿童区中经历的那样,是去见了养老院中的王院长,在她跳楼自杀之前,我从她口中获得了一份图书馆的索书号,但一番查证之后只获得一本破烂不堪的希腊神话集,里面只有一篇关于蟋蟀的传说,尚能阅读。
还有既然图书馆只带走罪大恶极之人,那么为什么我哥会替代我被拽走?
我或者我哥又没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2015年9月28日那个深夜,我最终选择了和那个青年一样的方法,自愿走进了那个小池塘,折下一支桃花向祂献祭,以一命换一命扭转我哥的时间来救回我哥。
但是为什么我没有死?从我哥的反应中,我竟然是脑死亡的状态,并且还依然维持着生命体征的存在?
甚至这个地方还承认了我的存活,时间以我所在的9月28日为基准流动着。
所以应该死在之后车祸中的王进喜,因为在过去的这一天依然完好的活着,所以可以重新获得完整的身体。
而此后1月9日进入图书馆的我哥,理论上应该也是活着的。
但如果哥哥真的被换回来,我的死亡就是一个必然结果,就如同那个我在大厅里见到的那个青年一样,只剩下一些回忆组成的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