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之声入耳,那一声声“翼遥”让杨珵心情难平。当初他救了跌落悬崖的燕珣,把他背回山上的茅屋,之后两人朝夕相处,生出了情分。
“我叫杨珵,表字翼遥。”
“翼遥?是翼遥遥其左右的翼遥吗?”
“嗯。”
燕珣绽然一笑,拉住杨珵的手,说翼遥,你一定能展翅高飞,鹏程万里。
可惜如今不复当年,我再也飞不走了。
“臣从来没有怪过陛下。”
“是吗?”燕珣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杨珵见他如此落寞,不禁心生愧疚,他伸出手,抚上燕珣的眉头。
感觉到眉心一点温热,燕珣扭过头。
“陛下最近总是皱眉。”杨珵笑道,“陛下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若是陛下担心边疆的戍守,臣过两天便去巡视。
“朕是担心你。”抓住对方的手,燕珣将杨珵的指尖攥在手心。和自己有天生体寒不一样,杨珵的手总是温暖的,就和他整个人一样,如同一轮白月光,悄悄落在燕珣的心头,毫不张扬,却是一眼就不能忘。
他承认,当初硬是叫杨珵留在自己的身边是有私心的——他需要一个得力的帮手来牵制先帝旧党的势力,而杨珵骁勇善战,又为人中肯,再合适不过。他一开始并不能完全信任杨珵——从小就生在帝王之家,他自是多疑,况且杨珵明明一开始还不愿意留下,现在却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怎么可能是真心?
可是这日子渐长啊,人心也会变。直到他唯一信任的皇弟燕云死在一场大火之中,他才知道他早已是孤家寡人。
那日他在莲花池前站了很久,一阵寒风吹来,他瑟缩了一下身子。肩上一沉,传来温暖的触感——杨珵把一件狐裘披在燕珣身上,然后后退几步,低头下头,沉默不语。
燕珣愣了一下,转过头,把狐裘裹紧了一些。
“这是朕儿时常和云弟一起来玩的地方。”他突然开口,“云弟总是缠着朕去给他捞池里的金鱼,朕宠着他,便下了池子。可是那时朕也是个小孩子,根本不会沪水,差点丢了性命。云弟吓得大哭,说以后绝对会好好保护皇兄,不让朕受一点伤害。从那以后,云弟便开始勤学苦读,帮着朕与朝臣周旋,帮着朕除掉阻碍,帮着朕登上皇位。朕想,可能这世上,对朕唯一真心的就是云弟了。”
但是啊,朕登基不到五年,便得到了齐王燕云意图谋反的消息。朕下令把他关入地牢,严惩不贷,朕问他为什么要谋反,他却说既然陛下已经不信我,那臣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朕很气,气他对朕不忠,更气他不解释,他这是看不起朕啊……
“朕从未想过要他死。”他的语气染上悲伤,又带着点悔恨,“他为什么宁愿死,也不愿跟朕解释呢……”
“陛下……”跟随燕珣这么长时间,杨珵从未看到过他如此唉声叹气——燕珣是帝王,向来雷厉风行,旁的人看去甚至会说他有点残暴。
但是他知道,他也只是个普通人。
就像是他们刚相识的那段时光,他单纯得像个孩子,喜怒哀乐都表于脸上。
“臣会永远忠于陛下。”他想给眼前的人一个承诺,“臣会守护陛下,守护大庆的江山!”
“翼遥……”燕珣有些吃惊——换是平时,别人这样说,他只会以为是阿谀奉承之言。可是杨珵的表情如此坚定,他的眼睛清澈见底,不带一丝污浊。那一瞬间燕珣感觉,自己的胸腔被一股情感充满,他甚至想抱着眼前的人大哭。
从那以后他忍不住去关心杨珵,去注视他,想要把最好的给他,纵然众人要他杀了杨珵以绝后患,他也把他留了下来——他已经失去了云弟,不想再失去翼遥。
然而自九霄殿逼宫之事后,杨珵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他却能感觉到他的抗拒。
翼遥……你到底在躲什么呢?
“臣不敢。”
“翼遥。”燕珣苦笑道,“是不是朕对你还不够好?”
“陛下,我……”还未回答,杨珵就感觉自己被拥入一个柔软的怀抱,“陛下……”
“嘘,别说话。”燕珣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到,“让朕抱会儿。”
听到燕珣这样说,杨珵默了声。他听到燕珣长长的一声叹息,心弦拨动,便回抱住燕珣,轻轻拍着燕珣的后背,他感觉到对方微微一怔,却马上放松下来。
直到燕珣的手从衣服下摆伸入,在他的后背来回抚摸,他便停了下动作,闭上眼,任由地方扶着他躺下,吻上他的嘴唇。
他想,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什么也不用多说,什么也不用多做,一个眼神也好,一声叹息也罢,他们都能知晓彼此在想什么。
两情相悦之人都追求心有灵犀,他和燕珣既是如此。
然嘴唇上传来一阵刺痛,他睁开眼,燕珣的脸色有些愠怒。
“翼遥,你不专心。”燕珣唇齿间呼出的气息打在杨珵的皮肤上,他身子一僵,感觉浑身酥麻。
燕珣移到他的耳边,轻咬着他的耳垂。
“别闭着眼,看着朕。”
略带任性的语气,让杨珵的内心瞬间就柔软起来。他睁开眼——燕珣正看着他,一双眼里满是怜惜和柔情,却因为动了情而微微泛红。
“翼遥……”他对他笑着,“朕喜欢你。”
这几个字,如同一股热流,让杨珵浑身发烫。他情不自禁地抚上燕珣的的脸颊,吻上他的唇角,轻轻吮吸他的唇瓣。可是燕珣却撬开他的齿隙,勾过他的舌头,互相纠缠。
杨珵有点想笑——这个人,怎么一直这么霸道呢……
他还记得在昆仑山的那段日子,那时他不知道燕珣的身份,他们之间没有君臣之分。燕珣受伤了,不能外出,他怕他闷,就每天给他讲山里新鲜有趣的事情。可是山野之事,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件,时间一长,燕珣不耐烦了,强硬说到:“这荒郊野岭有什么好玩的。”
等我腿好了,你陪我回宁安!
那时他啊,听了这话没生气,反而有些开心——自从上昆仑学艺之后,他就一个人生活,虽然自由自在,却终是孤单零落。他想啊,跟着阿珣下山也挺好的。
若你是书香门第,我便在你身边做一个小书童;若你是商家财客,我便在你身边做一个账房先生。
可是他没能料到,居然阿珣是大庆的天子。
父亲曾告诉他,燕珣曾杀杨家忠良,如今他们杨家人在朝为官,只是为韬光养晦,有朝一日手刃这暴君。
或许这就是天意,让他救了燕珣,他注定是要和这个人纠缠不清。
但是他并不想害燕珣,又不想做个不孝子,于是他离开,却被燕珣找到。
“翼遥。”那个人喊他的名字的时候总是这么温柔,“别走。”
留在朕的身边,朕需要你。
“……臣遵旨。”
只是这一句请求,一句需要,他便不忍心。
伴君如伴虎,君王诚多疑。他小心翼翼,努力做事,他怕燕珣不信任自己。
可是一切不可预料,杨霑一反,他也被扣上逆贼的帽子。他做好了一死的准备,燕珣却留下了他,还让他参军入伍,征战沙场。
帝王之意不可妄加揣测,他便尽职尽责,为燕珣开疆扩土。
直到一日故地重游,他们两人去了昆仑山后方的温泉。杨珵在昆仑长大,看见熟悉之景,心中不甚欣喜,得了燕珣同意,便宽了衣服,跳入水中。
果然还是山间自在。
如果……如果没有发生那种事情的话。
他不知道燕珣何时入了水,又何时到了他身后,待他回过神来,已是和对方唇齿交缠。
从此再无挽回的余地,他与燕珣的有了这层难以启齿的关系。
他不是没想过逃走,可是逃又有什么用呢?那个人总会找到他,只要一看到他的脸,听到他的声音,自己就狠不下心来。
很多人都说杨将军杀伐决断毫不犹豫,是个铮铮热血的好男儿,也有很多人说他杨珵为杀父仇人卖命,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却不知,他只是将自己的柔情都给了眼前的人。
越是如此,就越是害怕,他怕别人知道了这事会坏了燕珣的一世英名,又怕自己疏远,燕珣就会不信自己。
情与爱,如同罂粟,巫山风雨,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缠绵温存,耳鬓厮磨,就算是被对方疯狂侵占,他也甘之如饴。
“翼遥。”燕珣唤杨珵的名字,伸手挽起他的的一缕发丝——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感觉他的翼遥是属于他的,“叫朕阿珣。”
叫朕阿珣好吗?
“……阿珣。”
“翼遥,朕喜欢你。”
这几个字似乎刻进了杨珵的心里,让他的眼角落下一滴泪。他回抱住燕珣,用自己的一切来包容他,接纳他。
他想,就算是为了这句话,他这辈子,都离不开这个人。
只要有这句话,就算是为他而死,也在所不辞。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天际渐白,云彩都聚集在天边,像是浸了血,显出淡淡的红色。
杨珵轻轻起身,却被燕珣一把捞回来。对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闭着靠在他的脖颈处。
……你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