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去哪了?怎么会这样?”他快步走过来,想从景宸身边接过周一秋。
——“周琰是他们养的可以帮着干坏事的狗,那么周一秋,就是待宰待吃的猪吧。”前天夜里,被关在水塔上的严可昌对景宸说。
这样想着,景宸揽紧了周一秋的肩,没有把他交给严可卓。
严可卓一怔,但也没有多想,弯腰抬头看周一秋垂着的脸,马上看出了端倪:“哦,你们去看蝴蝶了。”他平淡地,陈述地说,“父亲原本说,要等周一秋年纪再大一点,才可以进去。……看来父亲也觉得时间不多了。”
——那种可怕的、可以用来控制人思维的透明蝴蝶已经不多了,需要培育新的。
要得到新的蝴蝶,至少要牺牲一个人。——周一秋,或者严可昌。
景宸咬紧了牙,扶着周一秋绕过了严可卓,往门口走。他们的车就停在门外的树下,他要带周一秋离开这里,这个鬼地方。
“找医生是没用的。”严可卓看出了他的心思,在他背后说。
景宸回过头,严可卓向他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小管淡褐色的试剂。跟前几天深夜,严可昌想注射给景宸的十分相像。
“他需要这个,会好受一点。”严可卓说,伸出了手,试剂就在他的手心。
——严可昌,或是周一秋。
这是一个选择题,对严可卓来说,答案显而易见。
景宸盯着他的眼睛,很久之后,接过了试管。
第37章
景冬阳在黑暗中,听不见,看不见,不能说,不能动。他知道,想要的东西就在身边,一步之遥,但触不可及。
黑暗中,一只透明的蝴蝶,轻轻扇了扇翅膀。
景宸把周一秋扶进了房间,周一秋脸色苍白,手脚不停地颤抖。景宸搓他的手足,依旧不起作用,最后无奈在浴缸里接满了温水,只匆匆脱掉他的外套,就把人按了进去。
在温暖水流的环绕下,周一秋身上的颤抖好像停止了些,景宸半跪在浴缸边,稍微缓了口气。
他才想站起身,发现自己的手腕被周一秋紧紧攥住。
景宸弯下腰,用自由的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头,说:“我去给你拿干衣服,马上回来。”
“别走。”周一秋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握住他的手更加用力,在湿漉漉的水蒸气中,周一秋的瞳孔漆黑如同夜空,紧张又惊恐地说,“我感觉了蝴蝶,它在追我,停在我的耳垂上。”说着,他伸手抓自己的耳朵,像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停在上面一样。
景宸连忙按住他的手。
周一秋的神情像是要哭出来,说:“那个蝴蝶到底是什么东西?”
景宸回想在洞穴中看见的,蓝色灯光下又诡异又瑰丽的蝴蝶,不由得也是一个恍惚,原本抚摸周一秋额头来宽慰他的手,不知不觉滑到了他的后脑。
——严可昌的母亲何晓懿,自杀时,用手枪打自己的后脑。严可昌请景宸杀了自己时,也是要求他打头部偏后的位置。
——周一秋的脑子里,骨头之下的地方,会不会也有一只透明的蝴蝶,控制着他的思维。
景宸不敢再想,猛地站起身,从周一秋手中抽出手,生硬地说:“我去给你拿衣服。”说着,他匆匆离开了浴室,关上了门。
从衣柜中找到周一秋的换洗衣服,景宸没有马上回到浴室,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转身从自己行李中掏出了一个隐蔽的卫星电话。
“嘟……”只响了一声,马上就有了回应。
“小景?”那边是江夏的声音,“怎么样了?你还安全吗?需要我们支援吗?”
“暂时还是安全的,”景宸说,回头看了浴室的门一眼,走到了窗边,压低了声音,“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件事。”
“说。”
“十几年前,植物流感事件中,那个自称看见了透明蝴蝶的小男孩的资料能找到吗?”景宸问。
“稍等,他是未成年人,查他的资料需要一定权限,”江夏说,听筒里传来按动键盘的声音,“找到了,当时的录影还在。”
“那个小男孩有说过比如‘冷’这样的话吗?”
“记录中没有记载……不过,当时是暑假培训班出事的,肯定是在78月,但是从问询录影上看,这孩子穿了一件毛衣。”
“好。”景宸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正准备挂电话,却被江夏喊住了。
“等等,小景!有一个意外发现!”江夏焦急地低声说“他叫袁恩益。”
景宸还没说话,那边江夏的声音变了个调,说:“他是通缉犯,有证据显示,他涉嫌杀害自己的家人。”
隔了很久,景宸才回到浴室中。
推开门,他吃了一惊,周一秋站在浴室的镜子前,赤着脚,水从他湿透了的衣服上滴到地上,积成了小小的一滩。
原本放在洗手池上的剃须刀被他拿在手上,后面的头发被他用刀刮得长长短短乱七八糟,还有的像是硬生生撕扯下来的。从发梢滴下血珠来。
“你干什么?”景宸冲过去抓住了他的手,他的十指上也全是血,有用力抓挠留下的痕迹。
“我……我想看看这里有没有蝴蝶,如果有的话,我想把它挖出来……”周一秋目光飘忽地说。
“你!”景宸又惊又气,把周一秋按坐在浴池的边缘,从柜子里找到常用的医药箱,拿出纱布,想看他脑后的伤势。
突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离他手指不远的地方,方才还血肉模糊的周一秋的伤口,正在快速地自行痊愈。
——从来没有什么奇迹,幸运永远也不可能发生。
周一秋也是被洗脑过的人。
第38章
周一秋坐在浴缸的边缘,仰着头,看着景宸,水珠沿着他的头发滚落到脸颊。
景宸始终不说话,目光停留在他的脑后。
原本因为景宸回来而安定下的心又惊慌起来,惊怖地问:“怎么了?它在那儿吗?”
今天才是周一秋第一次看见严家的秘密——透明的蝴蝶,他原本不该知道蝴蝶的可怕之处的。但是他遗失的记忆里有它,恐惧一直埋在意识的深海里。
“它在那里?”见景宸还不说话,周一秋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挣开景宸的手抓挠自己的脑后。
他的指甲很短,但手指本身就是人类最初也是最重要的武器,他就像要撕开那里的血肉揪出可怕地怪物一样,一下,便又是几道深深的血痕。
“一秋!”景宸大骇,扣住他的双手。
周一秋推开他,光着的脚在地上滑了一下,差点跌倒。他跑到镜子前,无法看到后面,他埋头在洗漱柜里找,也没有其他的镜子。
景宸追过去,从背后用力抱紧拦住他。
“它……它在那里是吗?”周一秋结结巴巴地说,呆呆地看着前面的镜子,镜面上是模糊的水蒸气。一时间,他不敢分辨,朦朦胧胧中照出的影子是不是自己。
——有些早已遗忘的东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脑海。
——父亲并不是平常死亡,而是被恶人杀害。
——父亲对他的最后一句话,是让周一秋把自己的头,送给曾经来过家中的一对夫妇。
——送的其实不是他的头,而是在后脑,控制了他很多年的蝴蝶。
“唔!”周一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抓起一边的剪刀,想把脑子里有的东西给挖出来。
“周一秋!”景宸从他手上夺下了利器,盯着他的眼睛看。
“我……不是想自杀,我只是想看看它到底是什么……”周一秋转过头来,呆滞地看景宸,说着他又想用手去抓头。
浴室的地上全部是水,周一秋偏身想看镜子的时候,脚底一滑,身体失去平衡,恰好抓住了景宸的手,两个人一起跌倒。
周一秋背朝下跌倒在地上,还好没有磕到墙壁,景宸在他上方,在摔倒的那一刻,用手护住了他的头。
周一秋仰头看着景宸,景宸的眼神是他看不懂的幽深。
“你没受伤吧……”他结巴着说,他的思维终于从脑后的古怪,转移到了其他方向。
景宸深深地看着他,半晌,突然低下头去,亲吻住了他的嘴唇。
周一秋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有温度从景宸的口唇处传了过来,温暖又有种奇怪的妥帖舒服。
景宸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一直在看着周一秋。从八岁在陌生人面前强装镇定的小少年,看到十五岁时偷偷亲吻自己的景冬阳。从失踪五年后突然变得没心没肺的周一秋,看到眼前处于痛苦中的人。
脑子里似乎闪过很多不妥的声音,仿佛有责备和惊异的目光从不知名的地方闪过。但马上就被抛掷到了脑后,浴缸传来哗哗的水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蒸腾起难耐的痛苦的欲望。
满手都是年轻才有的润泽,抚摩他的脸颊时,几乎能听见磁磁静电流声。
周一秋只犹豫了一个瞬间,便松开了紧扣的牙关,无师自通一般,吸.吮住他的舌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马上变成了迫不及待的交缠。好像有一簇火苗从这里点燃,轰地延展到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