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洵的第二种说法说服了绝大部分人。
无论什么种族,趋利避害皆是天性,若是试炼,只要不坠本性,即使在试炼中死亡,在现实中也能活过来。
“莫洵个人修为最高,率领百万无常参战,自然成了队伍的领袖,即使有不服的,也在日后的行动中渐渐服气了。”
剑修们说:“和天道的斗争比与鬼王的斗争更漫长,天道无形无体,我们却实实在在的攻击到了它,即使死了,我们也为这件事感到自豪。”
“你想象不到那时候我们有多团结,神鬼妖魔之间积年的恩怨仿佛被一笔勾销,大家能相互交付后背,坐在一起讲着笑话喝酒。”
剑修们给苏泽浅看当时的记忆,记忆的画面是晃动的,看见这一幕的剑修被人扛着肩上。天边一线火烧般的红,残阳如血,照得大地也是一片通红。
那红是夕阳的颜色,也是血的颜色。
然而身处其间的神鬼众生凛然不惧,他们显然是打了场胜仗,士气高亢,周身泛光的神仙和满身黑气的鬼勾肩搭背抢一壶酒,灰毛白毛杂毛的兔子蹦来蹦去忙着运送伤药,顶着羊角的妖怪一巴掌打在竖着狼耳朵的人身上,让他乖乖趴下好包扎。
那是群魔乱舞的画面,却偏偏豪气纵横,让人胸腑间一片开阔。
剑修在看场地上的所有人,包括那个黑衣男人。
此时的莫洵已然是一副领导者的架势,他能和同伴们笑闹,但更多的时候却是独自沉默。
他沉默的时候总是抱着那根黑色的棍子,棍子斜倚在肩窝,背微微弓着,是放松的姿态,又显得人落拓。
“现在那棍子是莫洵的,不是沈古尘的了。他使得比他师祖更好。”剑修呆在剑修堆里。
意外话多的剑修们叽叽喳喳开了。
“他还是在想沈白二人。”
“……等等,他是在想故人,还是在想这场战争?”
“五五开?后者比例更大?”
“其实,他没必要这么担心。”有人说,“即使这场战争输了……扪心自问,责任也不在他啊。”
莫洵已经做得够好了。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可到底如何好呢?似乎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剑修让苏泽浅看了他们的最后,看了他们的失败。
最后的记忆蒙着血色,每一个剑修都是强弩之末——每一个人都是强弩之末。
苏泽浅在剑修的记忆力找莫洵,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道黑色的声音。
他听见记忆里的剑修在说:“末法降临,拼寿元我们拼不过那些妖魔鬼怪……要不我们先走一步?”
“行行行,走走走。”领头模样的剑修首先答应,剩下的无有不应。
能活到最后的都是剑修中的佼佼者,即使是强弩之末,集众人之力斩下一剑依然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
毁天灭地的威能带来的是开天辟地般的结果。
苏泽浅在剑修的记忆里以剑修的视角看世界。
剑修们以神识看世界,于是苏泽浅看见了大地上不断加深的巨大裂缝,也看见了整片陆地板块被切成两半。
海水疯狂灌入,裂缝在急流冲刷下变得更深更巨大,拼尽全力的剑修们尽数陨落,如同一只只折翅的鸟,跌入奔腾的海水中,坠落无底深渊。
湍急的水流夹在的大块沙石,视野一片浑浊,坠落后的剑修们将剑深深扎入地底,将泥层下的灵脉刺穿!
金色喷薄而出,又被倒灌而入的水流冲回,两股力量对撞,将不计其数的人撕扯成碎片,苏泽浅一时只看得见满目的红色。
苏泽浅的视野飞快的转换着,那是一个个剑修的死亡而中断了意识。
断断续续的记忆中,有断断续续的浑厚声响——那大概是什么东西在咆哮,声音像是来自地下,又像是来自天上,苏泽浅分不清。
他甚至不明白剑修们此举的动机,但他知道,所谓的山里人,是在这场战役之后才出现的。
视野黑了片刻,再亮起时看见的是幽蓝的水色。
有影子从水面上投下来。
这画面让苏泽浅产生了某种熟悉感,在榕府的梦中,他也从水中看世界。
记忆中的剑修们从水底浮出,看见了石柱,看见了石柱上的棺材。
然后他们听到了声音:“醒了醒了,剑修也醒了。”
那些声音从棺木中传出,带着如释重负的欣喜。
剑修们飘荡着,检查着自己残缺不全的灵魂,看着一具具棺木上浮起的虚影:“我们怎么会没有魂飞魄散?你们怎么在棺材里?”
“我们都死啦。”
有的死在那场与天相争的战役中,有的受了重伤,不愿苟延残喘于人世,自己爬进了棺材。
“你们最后的一击劈开了独立于三界之外的一条缝隙,莫洵在这条缝隙中铸了墓,我们这些将死未死,已死魂魄未散的,都被他一股脑塞了进来。”
听见这句话,剑修中的一个脱口就问:“我们输了?”
“输了。”
“那莫洵呢?”
“他还活着。”
“他在哪儿,在做什么?”
“在外面,穷折腾,说要把我们都折腾活过来。”
剑修中有人扯着笑问:“他不会觉得我们的死都是他的错吧?”
“莫洵说他乃罪孽转生,生来当历千万劫,鬼神之战的那场分别便是他又一劫的开始,我们都是被他拖累的。”
剑修笑起来:“这话未免太自大,莫洵是怎么回事我们都清楚,如果这是他的劫,我们不就都是幻影了吗?”
“在否定自己的时候,把别人也给否定了。”剑修们对苏泽浅说,“是种病,得治。”
记忆到此结束,苏泽浅又回到了白色演武场上,这一回莫洵没被允许进入。
剑修们有话对苏泽浅说:“我们不太清楚莫洵在筹谋什么,但想必不会是好事。”
“他是罪孽转生,便觉得自己该赎罪,心中亏欠太多……都是些没必要的负担。”
“我们反正已经成了这样子,也无所谓是不是莫洵劫数中的一环了,如果我们未曾真的活着,那也无所谓死,但自以为身处劫数中的莫洵,却是活着的——”
“——他是我们中最年轻,最强大,也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了。”
“所以看紧他,苏泽浅,不管他要做什么,别让他作死。”
第88章 番外一
在山中修炼的时候,苏泽浅得了老王“太拼命”的评价,接触得多了,山里人都能看出年轻人在平静表面下的焦躁,略微询问,苏泽浅只说没事。
又怕问多了让他起疑,山里人只能按捺下困惑。
一天天过去,他们发现苏泽浅紧绷的情绪并没有影响什么,不安被淡化,他的努力赢得了山中居民的肯定。
认真的孩子谁都喜欢,而山里人的年纪对苏泽浅来说,都是祖宗级别的了。于是这些前辈们会在休息的时候给苏泽浅讲一些无关紧要的有趣故事,带他看一些山中的奇珍异宝。
而山嘛,草木总是最多的,在剑道之外,苏泽浅在山中最大的收获,便是认识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可以吃的植物,学会了烹制它们的奇奇怪怪的方法。
苏大厨的手艺不容置疑,在他掌握了烹调火候之后,几乎每个饭点都有小妖怪眼巴巴的盯着他看。
冷面心软的苏泽浅从不拒绝它们,不得不说好手艺真的能带来融洽的人际关系——虽然苏泽浅周围的都不是人,但在那些吸着鼻子,流着口水,眼神亮晶晶的小妖怪的包围中,看他们大快朵颐的满足神色,苏泽浅的表情会不由自主的变得柔和。
干了好几年的工作成了消遣,苏泽浅在别人的满足中获得快乐,快乐过后却涩然。
他为了莫洵去学厨,到头来,对于那个人,这门手艺却是用不上的。
后来苏泽浅学成出山,在寒冷的冬夜向莫洵表白心迹,把那个向来镇定的男人吓得语无伦次。
忐忑得等待回答的苏泽浅心里非常得意。
莫洵舍不得,莫洵妥协了,莫洵将他带进了榕府。
在榕府中,苏泽浅也是过过几天安稳日子的。
莫洵守榕府,不轻易出去,但他的人苏泽浅却不能时时看到。
苏泽浅看得出,莫洵对榕府有着近乡情怯的回避,所以他从不问男人去了哪里。榕府很大,想着照顾莫洵的情绪,苏泽浅从不乱跑,不是在中庭练剑,就是在房间里打坐。
自然,那房间是莫洵的房间。
莫洵的房间完全是富家子弟的布置,没有打坐的蒲团,苏泽浅只能在床上盘腿摆莲花式,他这一打坐,通常就是一整晚,而不需要睡眠的莫洵整晚都不会出现。
“月黑风高的,你在干什么?”不出现的莫洵突然就出现了。
苏泽浅睁开眼,就看见莫洵一根手指顶过来,抵着他的额头往后一推。
“睡觉。”
莫洵打散了苏泽浅标准的莲花座,一抬下巴示意人往里面去,然后开始解外套腰带。
相似小说推荐
-
一银币一磅的恶魔 (星河蛋挞) CP2017.02.05完结神父在回家路上被推销了一只混血恶魔,很便宜,所以他买了。空虚神父攻X倒霉恶魔受,丧心病狂狗...
-
舰队公民 (孢子叶球) 晋江2017-01-31完结舰队公民theFreepeopleoftheFleet星际旅行与未来文明构象硬科幻+性别平等社会设定+GB/B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