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屁股,腰那个地方还是僵得难受。
“电影不喜欢?”陈树侧过头,低声问他。
“没有。”蓝梦新回答。趁机又把身体的角度调了调。
他一直背向着陈树那一个方向侧着的,现在调成了微微地靠向陈树的方向。全身的僵硬换了个角度,似乎没刚才那么难受了。
但似乎离陈树更近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似有若无的,圈在他周围。把他整个人都罩进去了一样。
蓝梦新有些热。
他吸了一口气。烟草味。
电影上两个侦探界经典形象正陷入一诡异的新娘失踪案件,并为此案焦头烂脑,出生入死。
蓝梦新的眼里对着银幕,剧情却几乎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好热。陈树身上象是一波波的身体的热辐射,一波波地向他传导过来。
蓝梦新的半片身子,都麻麻的感觉。
“坐的不舒服?”陈树又侧过脸,轻声问。
“沙发太软了。”蓝梦新趁机又调了个角度,身体又向外侧了侧。离陈树又远了点。
“我坐旁边去。这样你舒服些。”陈树小声说完,静悄悄地站了起来,挪到旁边的双人沙发上。
蓝梦新愣了愣,比身上的不适,更大的感觉上的不适,一下子向他砸了下来。他懵得找不着北。懵圈过后,就是巨大的失落感。
他如同被人抛弃了的一只小狗。而抛弃他的主人动作之迅速,感情之绝决,让他一时无法适应。那一刻,他几乎是痛苦的。
因为脑子里都被这种情绪给占着,身体上的不快也没那么明显了。
他在沙发上窝了一会儿,心思完全不在电影上。
刚才他还觉得热得不得了,现在他有些凉嗖嗖的了。
入秋时分,不冷不热。放映厅不开空调,而温度适宜。
而蓝梦新却如身处水深火热。
☆、爱与诚(四)
蓝梦新暗暗地郁闷了会儿,偷偷向陈树那边瞄了过去。陈树坐得舒服而悠闲,整个身体歪在扶手的一边。
自己这样百般折磨,倍受煎熬,对方却毫不知情,或者说在一边快活。蓝梦新心里有些烦燥。
他低着腰站了起来,走到陈树的沙发那里。
陈树看他一眼,明明暗暗的放映厅里,他的眼睛看起来份外的幽深。
陈树也没说话,只向一边挪了挪,给他腾出点位置。蓝梦新擦着他的身体坐了下去。
这次他没把自己往沙发扶手那边挤,而是挨着陈树坐了下去。
电影是才引进的一部英国家喻户晓的名侦探故事。但电影并没有跟着原著走,而是走了原创路线。故事色彩阴郁,光线运用也幽暗隐晦。
音晌效果倒很好,落在只有两个人的放映厅,空荡荡的,象是有了回声。
光线也变幻不停,蓝梦新去看陈树,他的脸上也随着光线的变动,时明时暗。
蓝梦新看着看着,有些走神。
这种环境,有种似真非真的梦幻感觉。
他象是在梦里。
或许这就是梦里也说不定。与陈树在图书馆邂逅,一起骑车,再这样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电影。这平常人最平常的行为,在这他一系列的任务工作中,显得十分的异类与不寻常。
一切太正常,如同日常生活中的场景。反而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这一刻,蓝梦新有些痛苦。
他看着陈树好一会儿出神,陈树忽然慢悠悠地开口,“你觉得凶手是谁?”
蓝梦新回过神来。
他把目光转移到大屏幕,发了几秒呆。电影除了两个主角,人物关系他都没怎么弄清楚。这样被陈树一问,他还真是回答不出来。
看了一会儿,用手指着一个人:“就他。”
“为什么?”陈树问。
“看他不顺眼。”蓝梦新忧郁地说。
陈树轻轻地笑了出来,“可那人是警察。”
蓝梦新又有点要冒汗的热感。这次是汗颜。
陈树递了自己的冰咖啡过去,“喝吧。”
蓝梦新的奶茶一早就被他喝完接了过来,他接了过来,拿在手上,对着银幕看了一会儿,蓝梦新问陈树:“你呢?你觉得哪个?”
过了一会儿,陈树指着上面的看门人:“这个人。”
话音刚落,场景一换,那个已不见了。
这个被陈树指定的凶手,都没怎么露面,也没一句台词,电影才不过二十来分钟,他就敢这样断言,这也是太自信了。
蓝梦新不服。
陈树补充了一句:“谁错了谁请吃饭。”
蓝梦新“啊”了一声。没想到陈树还有这一出。
他吃惊地侧过头,谁知陈树也正向他偏着头说话,他猛一回头,头一下子撞在了陈树的下巴上。
“哎……”‘哟’字被蓝梦新吞到了肚子里。
陈树压低了声音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停了下来,不知为什么又想了起来,又低声笑。
“能厚道点么。有个人正疼着呢。“蓝梦新说。
“对不起。我不是笑你。”说得连自己都不信,又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陈树问,“撞哪儿了?“
“头。还能是哪儿。”蓝梦新说。
话音刚落,陈树的头摸上了他的头。
“这儿?”
“嗯。”蓝梦新含混地说。他的整个身体象被定在了坐位上,双手抱着冰咖啡不说话。
陈树的手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揉了几下。
“没,没事。不疼了。”蓝梦新说。
陈树放下了手。
蓝梦新低头咬住了吸管。咬了几下,用舌头在吸管上舔了舔。然后,自己被自己的小动作弄得更加心烦意乱。
电影渐渐走向尾声,所有推理小说的终极场景出现。真凶露出尾巴。
“好厉害。”蓝梦新诚心地说,虽然他也挺相信自己的头脑,但一个出场不过两次,每次镜头不过几秒的路人,陈树能一眼断定他是凶手,蓝梦新也是挺佩服的。
“也没什么。”陈树说。
“你怎么做到的?”蓝梦新诚恳地讨教。
“如果你也提前看上一遍,也会知道真凶的。”陈树说。
蓝梦新吸到嗓子眼的冰咖啡一个岔气,跑到了呼吸道,他呛得咳了几嗓子。陈树的手放在他背上,轻轻地拍了拍,直到蓝梦新消停了下来,才放下手。
“你这是作弊。”蓝梦新低声吼到。
陈树侧着脸瞅着他,“我又没说我第一次看这部电影。”
“谁会去看看过一遍的电影。”蓝梦新说。
“我。”陈树说。
说得还真有理,蓝梦新说不出话了。
“我想你可能喜欢这部电影。”陈树说。
蓝梦新吸了口冰咖啡,更不知该怎么说话了。一个人,为了讨你喜欢,不惜得看一遍自己已经看过的电影。这份心意已让人感动了。
不过,陈树下一句话,立即粉碎了蓝梦新的柔情。
“不过,赌约还是要遵守的。”陈树说。
“你能再无赖点么。”蓝梦新说。
“可以的。”沉默了会儿,陈树说。
还没等蓝梦新明白过来,陈树伸手揽过了他的头,自己凑了上去,象是要去吻他。但他的嘴唇还没触到他,就停在那儿,没再动作。
两人离得很近。银幕的幽幽暗暗的光线,在陈树的眼睛上,鼻梁上,嘴唇上不停地变幻,移动,忽明忽暗,一切都是那么生动好看。
蓝梦新失神地张大了眼睛,看着陈树。
陈树只是着迷地看他的眼睛。明明暗暗的,象是要是钻入他的眼睛,进入他的五脏六腑一样。
过了一会儿,陈树把额头抵在了蓝梦新的额头上,“对不起。”
蓝梦新不明白陈树为什么会这样说,但陈树拢在他头上的手很温暖,他的额头贴着他的额头,也十分亲昵,他与陈树这么多次的相遇,相缝都没有如此亲近过。
他闭上了眼睛,从没有如此的平静与安定。
这一刻,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只细细地体会这突如其来,让人着迷的接触。
过了十来秒,陈树离开了他。他已恢复了常态,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他也没有多说半句,蓝梦新又有种做梦般的感觉。
“散场了。”陈树站了起来。
蓝梦新跟着站了起来。
☆、爱与诚(五)
两人走出影院。人已多了起来。
“你想请我吃什么?“陈树问。
“还真请?”蓝梦新说。
“愿赌服输。”
蓝梦新看着他,“能不要把耍无赖说得这么有理吗?”
“好的。我饿了。”陈树微微一笑。
蓝梦新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在他说出耍“无赖”的时候,一下子想起了在放映厅里,陈树拢着他的头,靠在自己额上的情景。那个时刻,自己象是着了魔,心里希望那种状况一直持续下去,电影永远不要结束,而另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
在那种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境,一时翻涌上来的,无法解释的情绪与行为,只有在那一刻,那种环境下,才显得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