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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始其琛 (绾肆)


铅水落,如奈何桥下黄泉路,水意腐蚀,一滴一心。
而昨夜生疏至极的笨拙,竟也能让自己全盘失守,溃不成军。
这个人,从树林之内开始,就何止是那一次劫数。他在一日,便是一日不休。
逃不过,恨不得,便只能无能为力,沉沦下去。
夜华伸出一指,揉上熟睡抿起的细润醺绯,片刻又放弃了以神力替他抚平伤口的打算,眸子望着那被咬破的一处红肿,竟觉得意外的满足。
大抵情浓之时到底身不由己,何况鬼厉自被抱起便是难能一见的乖巧,手里偷偷拽了一片衣角,还以为他未曾注意到。
那是许久不曾有过的,独属于青云之上的神态。
他还以为,这一生,都再也见不到了。
窗外雪霰纷兮,无声无息叠了满沿。鼻尖散着格外清冽的莲香,这屋内白白燃了三年的灵火,如今夜华却是头一遭觉出,是暖的。
百道天罚难躲,月月难得恢复,这一月却比往日好些。
金箭之刑被鬼厉担了一半,神智乃至体内俱是清明得多。其实并非合适之机,却还是无法抗拒。
床笫之间,本还顾忌着鬼厉亦是受了伤,只要了他一次就罢手,却在替他清理时,被怀中人成为鬼厉以来难得的依赖神□□惑,忍不住又要了他一次,进出之间失了分寸,可总是收敛再加之鬼厉已是神体,自然是不会受伤的。
夜华抬手抚额,似填了大团的白叠子,软绵到只余喟叹。
把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些,想着失而复得纵然描述不妥却也有着几分滋味。他本不愿让他得知此事,可鬼厉如今的反应却让他不由去想:若是早些知道,这三年会否少去些煎熬。
张小凡纯然不怪,鬼厉却是迥然不同。可说到底,他沾满血腥,心底却仍是干净的。而心对已,于感情一事之上是再惯于逃避不过。
从初入鬼族的凡人到如今权倾鬼族的鬼王教教主,从再次相遇到如今,他从鬼族离开的那一刻便知道,即便穷尽此生,他也无法真的放开怀里的这个人。
哪怕他们之间还有太多事不够清楚。
可他既是来了,又如何能放手?
他低头啃了鬼厉唇一口,惹来那人因被打扰而不满的低哼,不由温柔了唇角。
仿若如初。
却也不过仿若。
屋外有清越之声,旋及转出一股低鸣之意。突兀响起,熟睡的鬼厉眉头微有褶现。夜华目光一凝,不动声色的点了他的昏睡穴,看着那人眉峰松开方轻轻起身。
小心地把门在身后关紧,夜华弯身行礼,
“孙儿拜见帝祖。”
生息不显,梅落无声。
站在院落里一身五爪金龙袍的,正是天帝。
天帝在石桌旁站立,面容平静,巍峨之感便如仰首面山。那是承继之力,撑天道而借于天道,源于万物,动于芸芸。
他看向这个自己最满意的继承人:即使面对自己的无故来袭,依旧冷淡持重,手侧微动便不着痕迹的阻止了自己望向身后门的目光。
他所护之物,可不会是一间屋子。
同样是不顾一切,桑籍却始终不如他,也不知是否天命之内总难逃情,竟是一个又一个。
已经没了一个桑籍,不能再失去一个夜华。
天帝无来由的忆起一个同样堕于情的好友,无波了万年的心湖竟也起了微澜。
若是夜华
可他终究不死心。
“你不必紧张,昨夜他一进结界,吾便知晓。”
夜华目光直视天帝,不具丝毫怯意,
“昨夜即未阻止,那帝祖此次来,是何用意?”
天帝面色复杂,听出这话里的警惕和防备,长叹一口气,“夜华,在你心里,可还记得我始终是你的爷爷?”
爷爷么……天胄皇族,何曾有过这般民间的说法?
夜华垂下眼,声音恭敬而疏离,
“孙儿怎会不记得。”
只是,记得,不代表,当真。
那记忆之事,他终究是怪他的。
天帝自是明白,虽说知道答案还是忍不住要问。
“值得么?”
夜华清楚他问的是什么,微微一笑,
“值不值得,孙儿甘之如饴。”
天帝静默,稍后,他缓慢开口,
“他是鬼族鬼王,只怕,还将是下任鬼君,帝后之位绝不能予他!”
夜华抿唇,掷地有声。
“他若过不了帝后业火,那孙儿,便过不了帝君之劫!”
……
门微启复阖,撑了仙障,未带入一片琼华。
夜华脱靴上床,小心地将未醒的人揽过来,解去他的穴道,将他滑落于枕的一缕长发绕于指上,瞳如落墨,似灭非明。
……
【“帝祖,团子他……”
天帝未回头,踏步无声,
“夜华,你该不会真的以为,阿离,是墨渊之子吧。”
“他身上的气息是我亲自确认过的,龙族血脉,岂容混淆。”
“阿离,的的确确,是你的儿子。”
怎么可能?!
他明明不曾碰过白浅!
他猛地抬头,声音极冷,
“帝祖送我去俊疾那夜到底还做了什么?!”
天帝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他身后紧闭的门,语气平静,
“白浅本就是天族定下的天后,夜华,她本该是你的妻。”
夜华面色终是沉了下来,天帝被他冷凝一望亦不由心惊,却仍旧说道,“你扪心自问,天宫那三年,你对阿离当真不存半分感情?”
惊涛掀音嘭然,撞上心底巨岩碎成千万。
夜华眼神一缩,险些便要出手。
天帝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话语不容置疑,
“夜华你记住,阿离,是你如今唯一的儿子,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回想方才,夜华手指轻轻描摹着鬼厉五官的轮廓,脸色阴晴不定。
他不信,若当真是昏迷不醒,他绝不可能碰白浅!
可那日的气泽分明入了白浅的体内,又如何是自己的孩子?
怀中的人俄而动了动。
他下意识低头,指上传来被勾住的轻麻感。
不知是睡了多久,鬼厉眼皮动了动,身体伸展开,他一动,股间就传来一阵奇特的被撑开过的感受,还有一股子清凉、若无的桃花香气以及淡不可闻的灵药滋味。半迟钝的闭目思索,之后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正噙着笑意望他的如辰剪瞳。
夜华见他醒来,便也顾不得多思了。
侧头在他锁骨轻吻,意犹未尽的啄了啄昨夜情动之时留下的痕迹。
鬼厉回想起昨夜自己主动相邀的模样,瞬间脸色爆红,来不及反应就做了一个极为丢人的动作。
以悍然之姿拿下长老席凶名远播的鬼王殿下,将自个儿塞进了一床鹅黄锦被内……
夜华抵唇看着睡了一夜才反应过来的人,怕笑出声惹他更为羞恼。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重新放回自己怀里,贴着他耳朵呵气,却还是遮不住的调戏之意,“这时候知道害羞了?嗯?”
鬼厉拿不定主意应该摆出什么表情,面对无数断肢炼狱都面不改色的人此刻却不住打鼓,烧灼之意攀上耳后。
强装无事?面色漠然?
夜华摸了摸他头,语带暧昧,端的是正经的衣冠禽兽,
“给你上过药了。”
上药?何意?
那股清凉……
其实昨夜夜华要的着实不狠,只是他始终是龙身,身下又是自个唯一想要之人,终是难免到最后失控了些许。以男子之身承欢本就有悖伦常,夜华私心里又不愿动用治疗之术,鬼使神差间便动用了伤药。
即便神身自愈极强,这样明面上的占有仍是让他心生欢喜。
鬼厉内心哀叹,忍住想要一巴掌抽死自己的冲动,觉得自己在夜华面前大抵,是没什么形象了……
他动了动,身上寢衣便不免滑落,胸前大片的赭色吻痕落入夜华眼中,眸子便暗了下来。
不过,此刻显然最要紧之事不是这个。
他低头吻了吻床上人的眼睛,把人揽到胸前,把玩着手感极佳的螺黛,漫不经心的开问,“你怎得知道我受了金箭之刑?”
他倒是先提了出来。
鬼厉本就是因此事而来,本欲质问,抬眼却撞进满是宠溺的眼神,气势立马就弱了半截,“我碰到了司命仙君。”
司命?
夜华心头疑惑,且不说鬼厉如何会碰到司命,司命可不是多嘴的人,这人,怕是做了什么罢。
一瞬闪过诸般猜测,缓缓问道,
“哪里碰见的?”
鬼厉答得倒是未加思索,
“青云山上碰见的,他说他去那里查近日冥界失魂之事。”
夜华敏锐的抓住了重点词,
“青云山?你去哪里作甚么?”
十年未过,又不是祭拜的时候。
“.……青云招生,我去看看。”
如今青云有资格招生的……陆雪琪?
夜华眸光低垂,手上松了他的发,
“你跟陆雪琪做了什么?”
不然司命怎会突然告知他?
鬼厉不知夜华为何骤然想到这个:他连现身都不曾,怎可能做何其余的事?
“我什么也没做。”
他答得毫不迟疑,可这个答案跟未回答基本是一个意思。
夜华冷哼一声,松开揽着他的手就要起身。鬼厉心里一慌,坐起身拉住了他的手,语气藏了一丝委屈,“我真的什么也未做,我没见,不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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