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侄儿,自小便是帝君的胚子,坚韧到了极点又苛求到了极点,无一处不端方,无一处不聪慧,而他这五万年又三百里唯一的不冷静与愚蠢,大约都是给了你。”
连宋的话语里没有一丝指责,没有一处激烈,平铺直叙凉入肺腑。鬼厉却觉得他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九幽之水的匕首,一把一把插在自己心上。
好似痛到麻木再生出新一层的冰冷,骤然枯死。
连宋低头望了一眼团子安然的睡颜,极轻的说了一句,
“鬼厉,你于他,可曾真的有心?”
……
碧瑶日前查出了身孕,燕回日日小心,半点杂事都不让她沾,杀生和尚和野狗道人带着小灰满山遍野的寻找天才地宝,整日里不见人影。
无端端这样的日子久了,竟觉得有些寂寞。
也不知之前的300年,是如何过来的,怎得到了如今方才觉出,似是少了些什么,似是脉搏停了下来,空荡之间连空气都不具。
不冷不痛,什么都进不去,什么,也都出不了。
琼浆玉液比着凡间的烈酒到了胃里似乎也无甚差别,杯子在手里转了几圈还是落了地。
归令被杀生求着来过几次诛仙殿,一推门就是浅淡的酒气。他喝的不多,曲腿坐在床沿上,眼神清醒,神色甚至没有一丝不同往常的地方。可是归令看着他,却恍惚间似是看见一株被噬空的青木。
外侧辉光如旧,内里蚀心灼骨。
归令终于,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人,似乎是彻底的,什么都不想要了。恨也好,爱也罢,离镜也怎样,长老席亦无所谓,他什么,都不想管了。
……
林城掀翻了一桌玉器,脸色铁青,
“鬼厉是疯了么!”
当众截杀膺燚与龟脩,明明是重伤之躯仍然拼了命一般,膺燚伤重,龟脩当场死亡。随队者更无一人生还。
爬回来报信的探子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郁宸送了一口凉透了的普洱入喉,低低的话里似乎都含了苦涩,“大概,他是真的疯了吧。”
那个天族太子,对他就那么重要么?
林城暴怒之中,竟是未曾察觉他的失态。
……
以混沌浊气所化的假象,终究比不得真正的日出扶桑。
鬼厉随意靠在一颗阔长的树下,手指转了一个圈,不远处一朵繁缕兀地静止。
移山成海,渤澥易平。
这曾是他梦寐以求的境界,却好似提不起半分兴趣。
鬼医查看过雪琪的症状,不日就将苏醒,等擎苍破出东皇,救回青云,他便再也不欠什么了。
他唯一亏欠的,就是,夜华了。
接连一个月,他夜夜都在夜华窗外,看他作画,饮酒,调息,身上的气泽逐渐恢复,神情却越来越冷,眸中的光亦一日日沉寂下去。
他心头便好似终是麻木,痛得无法再痛,便也无甚所谓了。
阳光垂直的落在眼前,觉出有几分刺眼。
偶尔来鬼界的神族人都费尽心思想要见自己一面,都想要知道能让太子殿下抛下青丘帝姬不顾,甚至宁可放弃太子之位的人,到底是怎么的容色倾城。
天族多是痴情人,当初的桑籍,如今的夜华。
有时,他隐了身形在外,总是能听见谈论,
“仙友此番去那鬼族,可是见到那鬼厉了?”
“堂堂鬼王教教主,哪有这般好见,我不过是去讨个鬼族花,哪里那般走运,见到他。”
“说起来,夜华太子也真是痴情,据说连跪在天帝议事殿前三日,宁可放弃太子之位也不愿再娶那青丘帝姬。”
“都说当年的桑籍皇子要美人不要江山,如今这太子也不遑多让啊。”
“你们听说过么,当年夜华太子跳诛仙台一事?”
“不是据说是为了一凡人女子么?”
“哪里,我也是听被流放出天族的老神仙说的,当年那女子跳下,太子只是刺了素锦侧妃一剑,然而之前不过几年,曾有一男子跳下诛仙台,据闻夜华太子二话不说就跟着跳了下去,被天帝救上来的时候已经伤重昏迷,前几日我正巧在那位仙友那见过当初跳诛仙台的男子画像,观其容貌,倒与传言中的鬼教主有几分相似。”
“作什么玩笑话,人族自诛仙台跳下,身死道消,怎可能与那鬼族有何牵扯,莫不是那仙友贪杯,喝醉了胡说罢。”
“我想也是,罢了罢了,别说了,被人听去难保不落得妄议之罪,据说那鬼王殿下杀戮成性,脚下踏着森森白骨,我可不想被平白砍了。”
小道消息往往隐藏着真实的故事,只是大多数,不为人所信。真相有太多时候,比诳言看起来,还要虚妄。
这世间最可笑的事,大抵如此。
第37章 终白
【章叁拾陆】
与人世隔绝,就像被众生遗忘。
夜华端坐在棋盘前,身前的玉杯里是最易醉人的仙酿,他双指夹起玉盒里的黑子,眉间似是凝神思索,眸中却已是一片混沌。
他今夜,真的醉了。
鬼厉背靠着墙而立,叹息自己再次不自觉的飞到了这里。小灰是三眼灵猴,通晓五行之术,是西天座下灵兽,天帝随手设下的屏障与它而言,并不难解。
这也正是,鬼厉能悄然出现在夜华屋外而无人发觉的原因。
小灰已经蹦跳着去远处寻果子。他则夜夜在此与风雪为伴。
“哗啦啦”
屋内棋子散落一地的声音惊破他的失神,门内传来一声夹杂着痛楚的闷哼。
夜华!
鬼厉情急之下,直接从窗外跃入,入眼,看见原本端坐的人跌落在地上,满地皆是四散的棋子,他形容有些难得的狼狈,抬起脸来,眼里竟有几丝迷茫。
喝醉了的夜华,竟有些像团子撒娇的模样。
鬼厉方知他是醉的狠了,犹豫半响,还是走到他面前,他走到夜华跟前,扶起他,夜华呆呆的看着他,乖巧的任他架起,来到床边。
鬼厉正准备把他放在床上,却不防原本乖巧的人突然用了力气,一个天旋地转,他已被压在夜华身下。
四目相对,一个惊诧,一个迷茫。
鬼厉微微挣了挣,然而夜华的修为已恢复了大半,又用了力气,他虽是升了上神,因雷劫造成的虚弱却仍在,一时之间自是挣不开,突兀间,一只冰凉的手已是摸上了他的脸。
夜华手指游移在他脸上,口中的酒气随着呼吸打在鬼厉眼睛上有些痒,鬼厉有些不安,正准备捏诀脱身,就听见夜华口中喃喃唤了一句,被酒意淹了的声音夹杂着想念,渴望,还有恨意。
“小凡,你怎么可以,那样对我。”
鬼厉心中一痛,手里的法力不自觉的散掉。
尚不及反应,一张脸就压了下来,唇瞬间被索取,带着狂风暴雨般惩罚的意味,“呜呜”,
鬼厉心里大惊,夜华的舌头已经灵巧的探了进去,一只手也不知何时挑开了他的衣襟,游移到内里的肌肤,衣领敞开,有空气进去,微微的凉意转瞬间被身上人的火热代替,被夺去胸腔气息让他有些微微晕眩。
一吻完毕,夜华唇寻到脖颈,微微啃噬,鬼厉有些气喘,脖颈处的肌肤已被热意染红,在胸膛上作乱的手已经寻到了一处红缨,指尖揉动,似是微小的电流从脊椎骨窜上,逼出他喉间一声闷哼。
不能这么下去!
鬼厉咬唇,勉力伸出一只手压住衣服下正在肆意侵犯的手,抬眼对上夜华,只见一向清明的人,此刻漆黑的眸子里因醉意看上去竟微微含了一丝委屈和绝望。
夜华的黑发滑在脖子上,有些凉。
压制对方的动作忽然失了力气,鬼厉闭了眼,罢了,就这一次放纵,一次就好。
他的手微微松动,夜华即使醉着,也凭着本能知道身下人的妥协,落下的吻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床前的刺绣围障被不知谁的指风划过,落了下来,遮掩了一床不得被人窥见的情浓。
这里虽永远没有春季,却还是在这个夜里添了满屋春意,锦被翻滚间,低低的喘息声久久未停。
外间一抹月稍缺半寸,明日想来便是月圆。
……
鸡鸣五更,鬼厉躺在诛仙殿寝阁的床上,苦涩难言。
一夜纵欢,醉酒的人却是比未醉的人醒的更快,月色还未褪尽,他起身欲离之时,那人忽得睁眼,眼底已是入了终白,“教主这是心怀愧疚以身为偿么?”
鬼厉不料他已醒,被这话钉在原地,僵直了身体未敢回头,“我……我并非……”
夜华不听他多言,突地扬手,风雪之声骤然如击耳边,屋内的暖意散尽,地面飘满一层雪淩,“我以为教主应当知道,那一日起,你我二人就不必再相见了。”
鬼厉袍角被灌入的寒风吹起,乌发遮住了半边脸,耳边只闻那人伴着凄厉风声的话,一字一字不加感情漠然至极,“还请教主记住,于这终白崖,本君,不想再见到你。”
话狠狠撞进他的心里,刹那间,仓皇而逃。
……
“鬼厉?”
门外轻叩一声,小心翼翼的问话响起,竟是野狗,
“你可要用早膳?”
他的问话里着实是未抱希望的,这近一月来,鬼厉几乎日日都未进食,虽说神躯辟谷为常理,一闭关便说不得是数月累年,因此其实并无大碍,然看在身边人眼里总是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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