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心里不由得喘不过气,如一把利匕一点点□□胸膛,又如一块玄冰置于心间刮着血肉,冷入骨髓。那个孩子,是自己亲手剥夺了他来到这世上的机会。
他倒是不曾怀疑夜华的话,夜华的性子,断不会拿这种事来骗他,而他于那心魔雷中也的确有隐隐察觉,二人的气泽是有些许不同的。
是他,错怪了夜华。
还亲手,毁了一切的希望。
他揽了揽怀里的团子,潮了半边眼角,他该如何?他又能如何?他犯下了所有的过错,无论是对青云,还是对夜华。
尘世短短数十年,真的能放下么?
他做错了那么多?又岂敢奢求谁的原谅。
已给折颜上神递了信,想必今日,他就会来接团子了。
……
昆仑山,紫气弥漫。
墨渊盘膝,手中握着一纸书信,神色间不见波动。
他对面,白浅面色凄然,昆仑扇已是在掌心浮现,问出口的话音调尖锐,如绸漆发吹乱,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你告诉我,夜华信上所诉,到底是不是真的?墨渊,你告诉我!”
她本以为是她移情别恋,更兼天地不容的爱上了自己的师尊,却原来早在百年前,俊疾山上与她成婚的人,便是墨渊。
与她有了孩子的,也是自己的师尊,墨渊。
怪不得,当初俊疾山上,染酒苏醒的夜华要突然带她回九重天,突然对她的态度转变,最后甚至为了素锦挖下自己一双眼睛。
四海八荒,她还是头一遭听说这样的事,结果,竟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墨渊眉目间惆怅复杂,他本以为这桩事能永远的瞒下去。
白浅见他不做声,便知他默认,一时间,似是那诛仙台的戾气再次席卷了全身。
她在天宫的三年日夜,肝肠寸断,为人构陷,失了眼睛,遍体鳞伤,最后,却根本,不是自己以为的人。
多可笑。
她以为她哭了,伸手去摸,却是干涸。
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墨渊叹息一声,眼神混沌,轻轻开了口,声线低哑颤抖似藏着万般痛意,“七万年前你以心头血护我身躯,早就有了气息感应,三百年前突然消失,我的一缕生魂因寻你血气被牵引到了俊疾山。你本应在那座山上遇到夜华,历情劫为上神,却不知天命在数十年前意外出现了变数,夜华因你与擎苍之间的那场战斗波及受伤,落于青云,遇到了鬼厉,”
“他二人红线相牵累改了你的命格,使得本该重伤落于俊疾山与你相爱的夜华清醒后就急忙赶回,而我的那缕生魂,”
墨渊神色复杂,起身抱住了白浅,虚虚揽着极为隐忍,
“对不起,浅浅,我早在万年之初就爱上了你,只是我早已测出,你与夜华竟有命定之劫,我若强行改你天命,定会反噬于你之身,我无法妄动。而那缕生魂,”
他话语愈发的不稳,
“那缕生魂乃是我最深的情念所化,跟随你而去,本是眼见夜华落于俊疾,却不料他竟然丝毫不加停留,再未回返。执魂没了修为之限更兼执念深重竟然私自化作了夜华的模样与你相恋,却因太过虚弱无法长留,你亦因修为被封察觉不出差别。帝君不允夜华与一男子相恋,取了那缕生魂的记忆为夜华造了虚假的回忆,而那缕生魂在他来到俊疾山的时候就化作了青烟,进而寄存在了叠雍体内。”
他怀中的白浅已是泪流满面,
“所以,你就这样眼见我与夜华大婚,如果他不中途弃婚,如今我就是别人的妻子,师傅,你不要我,可你竟然连你的孩子都可以让与别人么?”
墨渊摇摇头,眼底一丝光也没有,与夜华极为相似的脸上浮出一丝痛色,“浅浅,化为夜华的那生魂纵然情根深种亦只不过是一具魂体罢了。”
白浅抬头,泪水划出一道弧线,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意思?”
墨渊苦笑,他的手紧紧抓着白浅的肩膀,
“一具魂体,怎可能使你受孕?俊疾山七年,夜夜同眠亦不过魂体施法所致,你我二人从未有过肌肤之亲。那团子,确实是你与夜华的孩子,我本欲在苏醒之初就向你青丘提亲,却不想,你与夜华之间,已经有了孩子,那日我问过你可是真心,那便是我最后的,孤注一掷。”
白浅捂住了嘴,
“墨渊,那日我并未回答你!”
墨渊苦笑,她是未回答他,只她慌乱转身难不成就非是羞涩么?
“浅浅,团子,不是我的孩子,若是我的孩子,他的气息怎可能瞒得过天帝,既然天帝默认他为下一代天族太子,那他必定是夜华的孩子!”
昆仑洞外,静寂如死水,一条九尾白狐自洞中跃出,洞内墨渊上神半跪于地,长发散乱。
情深若不寿,又何苦相遇。
第36章 燃魂
【章叁拾伍】
芳菲月,碧云天。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人间依旧熙熙攘攘,神族眼里极为短暂的寿命。悲欢离合,生老病死,离了上一个身躯的魂魄,过了鬼门关,踏上黄泉路,经行枉死城,再路忘川河,步入奈何桥,跳过三生石,饮下迷魂汤,方得重回六道。
一个梦境结束,这世上就有无数个朝代发生了更替。
神不若人,若一碗迷魂汤便可忘了前世今生,也该是个再好不过的结局。
鬼厉一身冰蓝色对襟宽袖长衫,衣襟和袖口都用银线绣了腾云纹饰,黑发被冰蓝绸带束起过半,素白腰带上挂了一块墨玉。
他是独自一人出来的,在鬼界里,终究,太冷清了些。
昨日陪着团子玩耍了半日,等来的,却是意料之外的人。
着白衣者众,姿容上佳者亦多。郁宸温和如溪,陆雪琪高洁如霜,偶尔燕回一抹白仍是凛然如松,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将白衣穿的如此倚翠偎红而又清心寡欲。
连宋半蹲下来冲着团子招手,
“阿离,过来。”
团子抱紧了鬼厉的大腿,面上的不情愿长眼睛的都看的出来。
连宋的笑淡了下去,直起身,折扇展了一半,
“久不见鬼王殿下,风姿倒比以往更甚,怨不得引得多界仙子俱是芳心暗许。”
这话说的不阴不阳,挑着话尾平白多了一股子嘲讽。
鬼厉心知他是夜华三叔,对他不满理所当然,心里只是奇怪他从未见过这位三殿下,不知这久不见从何而来,却也不得不应,“三殿下客气了,竟不想劳烦殿下亲自赶来。”
说话间他轻轻拍了团子,示意他过去。团子瘪了瘪嘴,眼中忽的就盈了泪,抓着他下摆的手松了,低声带着哭腔,“父君不要我,你也不要我是么?”
小小的孩子声音本就娇嫩多些,偏又极低,听着便是酸到人心底。鬼厉心头一颤,那着了宝蓝锦衣的幼童恍惚间竟似与那未成形的胎儿一般重合,低低的哭着,“你为什么不要我?”
连宋冷眼旁观,遽然勾出一抹凉薄的笑,
“鬼王殿下哪里的话,阿离是我的孙子辈,殿下不喜他来此叨扰,我这个做爷爷的自然是要亲自来接的,哪里称得上劳烦。”
入耳有说不出的古怪,鬼厉想要开口解释并非不喜团子,那厢连宋却已是扇子一合,目光投向团子,淡淡开口,“阿离,当着外族的面哭哭啼啼,夜华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他向来宠溺团子,从未这般与他说过话,此刻语气不重,却自有一股压力,团子被他一压,终于挪了脚步过去。
鬼厉心疼不已,却被“外族”二字堵住了所有的话。
不过外族而已,连外人,都称不上。
连宋抱起团子,猝然吹了一口气,团子便迷迷瞪瞪昏了过去,鬼厉一惊,“你!”
连宋打断他,谈不上客气,
“你紧张什么?睡一会罢了,有些话可不适合小孩子听。”
鬼厉不语。
连宋小心的调整了一下姿势,头也不抬的抛出一句,
“你就不好奇父帝为何要修改夜华的记忆?”
还能为何?不过是不愿他与自己再有纠葛罢了。
连宋“呵”了一声,
“你可知我二哥桑籍为一巴蛇弃位一事?”
这话题转的太快,
“……略曾听闻。”
“夜华我二哥桑籍生来有三十六只五彩鸟环绕,那是天命所归的征兆,是以父帝无需多思便直接越过我大哥央错着力培养于他。巴蛇一事,在父帝眼里不过是一个意外,倘若真让二哥服下忘情泉水或是如夜华一般封了记忆,到外寻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给六界又有何难?”
鬼厉何等聪慧,这一句便明了他的意思,低低道,
“天命者,无随意更改之理。”
夜华是天族太子,关于他出生之时的七十二只五彩鸟之事即便不算人尽皆知亦非罕有人知。
既是不得随意干涉,那夜华一事定是因为不得已,乃至,只有那一个办法。
为何只有那一个办法才得以保全?
鬼厉面上的血色一寸寸褪了下去。
连宋暗叹他的一点即透,心头突地一堵,却仍是说了下去,“鬼厉,你可曾见过黄泉之水浮着的幽魂?失了神智,碎了灵台,混沌不明,无感无知。”
“夜华误以为你跳下诛仙台后魄散魂消,我不知他到底问过了多少洞府,方终于肯信你绝无可能存活。后来,芙蕖开了,他就在那里点燃了自己的神魂,若非父帝一直关注着,只怕片刻他就会化为这天地间一抹凡尘,了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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