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尽头是一座大殿,想来这应该就是龙族主宰所在的主殿了。
在等候侍卫通报的空隙里,谢川柏百无聊赖地问了一句:“哎,阿白,那位龙族主宰人怎么样?”
“流璟要比玄琰好相与多了,他不会为难我们。”广白答道。
谢川柏挑了挑眉:“还有但书?”
广白道:“但是他也拿玄琰没办法。”
谢川柏:“……你家主人究竟有多难对付啊=皿=”
侍卫通报完之后快步走下台阶,将正在等候的几人一同迎进了主殿中。
谢川柏一行人步入殿内,只见殿上的龙椅中端坐着一名仪态雍容的男子,面容俊美温雅,银灰色的长发垂至地面,单看外貌在三十岁上下。
四人齐齐跪拜在地,谢川柏代表同伴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流璟听后挥了挥手笑道:“既然都是广白的朋友,诸位且都请起吧。”
谢川柏颔首起身,然后说明来意:“主宰,近来人族边境的长淮江水面上涨,百姓纷纷迁居内陆,城中人满为患,而刚才我们在来云渊万流城的路上又见惊鸿岭大旱,大陆各地自然灾害频发,我此次前来正是为请主宰出手相助,解救苍生于水火之中!”
听完谢川柏的话,流璟思忖片刻后说道:“我族有一法宝名为定海珠,应当能够解决这两桩异象,但我已年迈,灵力不足以催动它。”
谢川柏心思一动:“那请问贵族族中是否有人能够催动定海珠?”
流璟摇了摇头:“有是有,但谁也请不动那人。”
说完之后他看向广白,叹道:“广白,你最清楚不过了。你这番长途跋涉便是拜他所赐,对么?”
广白道:“玄琰还活着么?”
谢川柏听到广白问得这么直接,险险当着流璟的面笑出声来。
他知道广白虽然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内心对他那一个喜怒无常的主人积怨不浅。
“谁知道他?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早到晚就在他那锦华宫内醉生梦死。”流璟无奈道,
“他再不肯继位,我这把老骨头就真的要散了。”
锦华宫正是明犀璧与琅环玉这两件史诗材料的所在地,谢川柏心头一震,原来他是要去玄琰的家里拿东西。这么想着,他觉得还不如让他再闯一次西山龙窟。
广白嘴角一翘,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流璟,他这次一定会愿意上陆的。”
流璟神色微讶:“哦?你且将个中缘故说来我听。”
广白将长云与封魔塔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听得流璟一会儿面露哀色,一会儿长吁短叹,一会儿又如释重负。末了,他摆了摆手道:“虽然这件事应当能促成我们想要看到的局面,但这对玄琰来说,还是太过残酷了。”
“毕竟……”
他接着说道:“这十年来,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也不过那位长云道长一人。”
听到流璟这样说,谢川柏、陶然以及寒声三人心头齐齐袭上一股怅惘。
只有广白喜怒不形于色,谁也无法通过他脸上的表情来推测他现在的心情。
他抬头望着流璟,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他现在在锦华宫么?”
“时时刻刻都在。”流璟说道,“你们现在就可以去寻他。”
广白道:“那就先行告辞。”
他说完之后便带着后面三人转身向殿门走去,刚走没几步,流璟又在身后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广白,那天他从海上回来之后便后悔了。”
广白背对着他微微一哂:“意料之中。”
那天,玄琰一怒之下把他扔到了无极海海面上,只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刺到了玄琰的心。
那个夜里,玄琰独坐窗边,身披一层月华,伏案灯下。夜凉已是透骨,他却还是气定神闲地摇着一把缀玉绣珠的纨扇,另一只手在宣纸上恣意游走,不消多时,一幅水墨人像便跃然纸上。
他唤来广白,目不离画,低声问道:“你看,我画得像不像他?”
广白道:“不够传神。”
听到这里的时候,谢川柏忍不住插了一句:“他就因为这句话就把你给扔了出去?”
广白嘴角一抽:“怎么可能。”
谢川柏摸了摸鼻子:“你接着说接着说。”
广白道:“他问此话怎讲,然后我答,长云看你的眼神没那么温柔。”
谢川柏:“……”
陶然听完之后哭笑不得:“可能那时玄琰刚巧心情不佳吧。”
一旁寒声已经憋笑憋得脸都涨红了。
谢川柏笑了一阵之后说道:“我同意流璟的观点,他一定后悔了。”
“那是必然。我曾是长云的贴身佩剑,长云与玄琰交好时将我送给了他,他向来珍惜得很。”广白道,“也不知道那天他吃错了什么药,脾气那么大。”
广白很少一口气讲那么多话,而且他每次提到玄琰,语气就带了点赌气的意味,在谢川柏听来可爱得很。
“难为你了。”他拍了拍广白的肩,表达了长达30秒的同情。
但想想玄琰也是别扭。广白是长云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他丢了广白之后肯定肠子都悔青了,偏偏碍于强得上天的自尊心,坚决不愿出海去把广白找回来。
跟这样的人当了那么久的挚友,也不知道长云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一路上你扯一句我扯一句,四人便来到了玄琰居住的锦华宫外。
宫门外立着两名龙女,见外人到来,她们立刻便各伸一臂拦在宫门前,其中一个面无表情地说道:“欲进锦华宫,先对口令。”
广白蹙眉:“锦华宫什么时候进门需要对口令了?”
龙女答道:“主公在将你遗弃之后设下的。”
广白:“……”
谢川柏迈前一步,身先士卒:“姑娘请说口令吧。”
龙女道:“长云。”
谢川柏心下一动:“玄琰?”
龙女:“不对。”
谢川柏:“广白?”
龙女皱眉:“不对。”
谢川柏老脸一红:“吾爱?”
龙女:“还剩最后一次机会。”
谢川柏此时此刻只想捶胸顿足,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之后,忿忿骂出一句:“王八蛋。”
龙女:“口令正确。请随我来。”
包括谢川柏在内的四人俱是脚底一滑。
玄琰这人对长云的怨念到底是有多深……
作者有话要说: 傲娇龙终于要露面辣x
☆、天涯道心
锦华宫内,鱼龙陵居,门口悬挂一块牌匾,上书“不问苍生问风月”七字,笔势豪纵。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派舞乐升平的繁荣景象,罗绮珠翠,重石丝竹。龙女们姿容婉丽,服饰飘摆,正是那“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可谓各有风韵。
主人正半躺在一张紫檀木矮桌后,晃了晃手里的青铜爵,目光扫过四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嘴角微微带笑,眼中神色却是冷冽一片。
黑袍绣龙,乌发金瞳,端的是龙章凤姿,俊美无俦。发间玉笄点翠,银簪缀珠,光是远远看着,便感受到一股珠光宝气扑面而来。
“嗯?你回来了?”他理也不理其他三人,半眯起眼睛将广白上下打量一遍,饶有兴味地问道。
广白不输气势,冷然道:“如你所愿。”
玄琰放下青铜爵,拿起一旁的纨扇,悠悠然轻摇几下,然后说道:“外面的世界好玩么?”
广白不答,只是在玄琰面前盘腿坐下,再开口时语气似喟似叹:“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哦?什么趣事,说来听听。”玄琰依旧气定神闲。
广白对上他一双深不见底的赤金色眼瞳,缓缓吐出四个字:“长云死了。”
玄琰与广白四人所处的空间内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谢川柏的第一反应是,完了,海底要炸。
“哈。”
玄琰冷笑一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楚,继而又变成彻骨的寒傲。
还没待他发问,广白便说道:“四年前,死于魔族之手。”
“长云啊长云……”
“你可真是狡诈诡谲,无所不用其极啊!”
话音刚落,锦华宫中惊呼声迭起,所有人脚下一个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向着四面八方倒去!
“主公!”
“主公息怒啊!”
“……玄琰!冷静些!”
伴随着青铜爵清脆的掷地声的,是宫殿抖颤,天摇地动,水波滔天,云烟奔涌。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孑然站立在行将倒塌的宫殿内,指尖微颤,而双眼却红得快要滴下血来。
与此同时,无极海的另一端,那座外界不可窥伺的黑暗城池也产生了轻微的震动。
这一阵强烈的震感过去之后,不明状况的云渊万流城民众纷纷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各个角落,面面相觑,狼狈万分。
主殿内,流璟一手扶着身旁的石柱,望着落下了几片砖瓦的天顶,长吁一声:“孩子,经历过了,自然便会收心了。”
在很多年以前,玄琰也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任他天赋如何异禀,术法如何精湛,天下苍生从未入过他的心,因此他从心所欲,无所事事,成天只是把酒赏月,吟诗作对,消磨着漫长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