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寒声是真的喜欢我?”广白直截了当地问道。
谢川柏一口牛奶差点喷出来:“……啊?我从不这么觉得。”
广白道:“那你怎么想?”
“一个情窦初开,一个未涉情场,你俩凑不到一块儿去。”谢川柏老神在在地说道,“说直接点,你跟寒声没啥CP感。”
广白皱眉:“那你呢?”
“什么那我呢?”谢川柏眨眨眼睛,“我跟你们当然不一样。我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他这副久经情场的浮浪模样让广白觉得十分刺眼。广白往藤椅上一靠,闭着眼睛冷哼了一声:“嘴硬。”
谢川柏啧了一声:“不是,我说你老怼我干啥?一会儿就进塔去了,还不定能不能出来,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儿?”
“出不来?”广白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你在怀疑我的能力?”
谢川柏欲哭无泪:“谁特么怀疑你的能力?我怀疑的是我自己的能力。”
“别说这种丧气话。”广白道。
谢川柏轻叹一声:“你今天干嘛老跟我过不去?”
广白眼神一黯:“我是在跟我自己过不去。”
谢川柏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沮丧的意味,心上不禁一软,只好认栽:“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咱能继续说小鬼的事情不?”
广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身上凌厉的气场总算收了起来,淡淡道:“他只是一时看不明白。没有人教过他这些。”
“我倒是很佩服小鬼的勇气。”谢川柏无奈地笑了笑,两手捏着带着牛奶温度的玻璃杯,指节有些泛白,“要是当年我的脸皮也厚一点就好了。”
广白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看到纤长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打出两片阴影。
偌大的餐厅内,谢川柏平稳的呼吸声和广白节奏分明的心跳声,此时听起来都似幻亦似真。
“你不用太担心了。”广白安抚道,“寒声自会想通。”
谢川柏摇了摇头。
当局者迷。只要身陷局中,就永远没法想通。
淮都的北城门外立着四五棵高大成荫的桧木,城墙脚下长着几丛低矮的荆棘。
如画的晨光中,一个人正倚在一棵桧木的枝干上,身背一把长剑,正仰头眺望着在北边天空中若隐若现的一座八角高塔,神情寡淡,目光悠远。
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的时候,他收回目光,眉锋微微一剔,只听到树叶簌簌响了几声,他便一个闪身到了树下,面上换了一副悠然自得的神色,嘴角漾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斜斜地倚在粗壮的树干上,望着前来赴约的一行人。
谢川柏四人在秋池的面前站定。除寒声之外,其余三个人都是第一次近距离地见到这位年轻的人族剑圣。
寒声站到队伍的最前方,向秋池微一躬身:“前辈久等了。”
谢川柏跟陶然也随后唤了一声:“剑圣。”
秋池的视线依次从谢川柏、广白以及陶然的身上扫过去,掠过陶然的时候顿了顿。
他冲寒声扬了扬下巴,微微笑着问道:“这几位都打算进塔?”
寒声转头看了看陶然,眉头锁得更紧。
他只是张了张嘴,犹豫一瞬之后还是没有把“他不进塔”这句话说出来。
“我不进去。”陶然淡淡一笑,替寒声回答了秋池的问题,“我去替四位送行。”
秋池向陶然投去一个友善的眼神,回过身看了看北边没有一丝云翳的天空,收敛起眼中的笑意,正色道:“那我们走吧。”
大陆简史记载,人族是无何大陆上除龙族外现存的唯一一个掌握光明元素的种族。虽然普通的人族身上没有任何一种元素之力的加持,但人族战斗力最强大的一批人拥有光明元素之力,比如历届的城主护卫军团,比如历届的剑圣随行军,再比如名不见经传的江湖术士(误)陶然。
然而,这些人即便或多或少地拥有光明元素之力,凭借人族的肉身,也不足以抵挡住封魔塔中魔气的侵袭。
六年内都在人族剑士中稳坐第一把交椅,两次卫冕淮都剑圣,秋池无疑是现存的人族中拥有最强大的光明元素之力的人。凌霄指名道姓要他跟谢川柏他们一同进塔,原因就在这里。
塔中邪灵千千万,清塔的人算上凌霄也就只有五个,敌众我寡,此行任务艰巨。
不多时,五人就到达了荒村,向村民们辞行。
“剑圣,请务必将塔中的邪灵肃清,还我村……还我族太平!”
“使者,我族的安危就交予诸位了!”
在他们动身前往封魔塔之前,村民们纷纷慷慨激昂地高呼道。
“诸位放心吧,”秋池代表清塔小队向村民们保证道,“魔族邪灵曾经给诸位带来的劫难,我们此行将会一并讨还。”
他沐浴在晨晖之中,背着他的辟天剑,眼神坚定,语调沉稳,旁人只要注视着这样的他,心中就会产生一种安定感。
“等我们回来。”
他说。
就像他每一次带着他的十二位随行军离开淮都时,跟所有淮都民众说的那样。
在进封魔塔前,还需要一场分别。
陶然将自己在百草堂中换得的三相道符交给谢川柏,又将三清四御囊一一交到谢川柏、广白以及秋池的手中。
他手里攥着最后一个香囊,走到寒声面前的时候看了看他,又把头低了下去,将香囊往他的手掌中快速一放,转身就要走。
寒声深锁着的眉宇终于舒展开来一些。他叹了口气,然后一把抓住陶然细瘦的手腕,旁若无人地将他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寒声还没出声,陶然就先哽咽着开口了:“昨夜……昨夜你睡着之后,我卜了一卦。”
寒声愣了愣,然后抬手揉了揉陶然的头发,柔声问道:“结果如何?”
陶然沉默了一阵,再开口时声音似乎带了点笑意:“上上卦。”
“想也知道的。”寒声将拥着陶然的手臂又收紧一些,“阿然,你就是我……我们的上上签。”
陶然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轻轻笑了一声:“这句话是谁教你的?”
寒声无辜道:“没有人教我,我只是……突然想到这样说。”
“嗯。”陶然应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又有些沉闷。
“阿然,对不起。”
“没关系。”陶然伸手回抱住寒声,“你毫发无损地从塔里面出来,我就不怪你。”
“好,你等我……”寒声鼻腔里涌上一阵酸涩,一句话的最后几个字断在了空气里面。
“寒声,你乖。”
听到陶然这句话之后,寒声便感觉到胸膛处晕开来一片潮湿。
一个小心翼翼的拥抱,和一句含蓄笨拙的情话。
这便是分别了。
“阿然,我们进去了啊。”
陶然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视线恢复清晰之后,他看到四个人站在塔前面的光圈处,谢川柏正在向他挥手。
“小心些!”他也抬起手臂摇了摇,大声喊道。
还没等他看清寒声脸上的表情,四人就一个接一个地走进了光圈中。
长空中响过一声长长的鹰唳,寸草不生的旷地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一场小别,重逢时胜过新婚=v=
☆、破阵
淮都城的钟楼顶层,今早也并不太平。
“父亲,秋池去哪里了?”
城主看着正处于叛逆期的儿子,苦恼地皱着眉:“洪连,你这样问,会让父亲很伤脑筋。”
“父亲,你明明知道他在哪里。”洪连一脸倔强地说道。
城主摇了摇头,还是不予作答。
“可是父亲,我听到秋池的随行军说他进塔了。”洪连皱起眉,惴惴不安地问道,“他进哪座塔了?为什么要进去?”
城主看向鹤颈花瓶中的一枝小苍兰:“父亲不知道啊。”
洪连不死心地问道:“秋池是不是进封魔塔了?”
城主用食指敲了几下太师椅的扶手,看看天顶,又看看洪连,末了终于吐出一个字:“……是。”
听到父亲的回答之后,洪连一颗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沉入了谷底。
“他这次没有跟我说‘等我回来’。”他低低地自言自语道。
“他很快就会从塔里出来,所以没有特地来跟你道别。”城主轻声安慰道。
他这个儿子天资聪颖,乖巧懂事,是他有力的左膀右臂,虽然尚且年少,却已有成年人的稳重,
可偏偏一碰上跟秋池有关的事情,这孩子的少年心性就一股脑全都冒了出来,所以每每秋池回城,他这位城主都头疼不已。
“父亲,秋池要是很久都不出来,我是不是可以进塔去找他?”洪连问道。
城主扶额:“洪连,很久是多久?”
“三天。”
城主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此时此刻的感想只有“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
“你安心,三天之内,秋池一定回来。”
秋池,三天之内,你能够像以往一样意气风发地凯旋吗?
他说得斩钉截铁,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