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寒声有些战战兢兢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陶然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种被利器划开的迸裂感。
已经数不清自己揣摩过寒声的心思多少次,明明早就料到事情会是这样,此时听寒声亲口说出这个事实,他却还是有种身在梦中的恍惚感。
心中百感交集,万般深情万般憾恨在肠肚中弯弯绕绕几个来回,最终竟是全部化作了一声轻笑。
“阿然,你笑什么?”寒声还以为陶然是在嘲笑自己的少年心事,脸上一下子烧得飞红。
“我为你能坦诚面对自己的心而感到欢喜,所以才笑了。”陶然弯起眼睛,柔声说道,“心里头憋着难受,就把话都跟我讲吧。”
“那次阿白从魔尊化体手下救了我,大概从那时候我就……”寒声有些难为情地说道,“不,也许更早?我也记不清楚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其实不要紧。”陶然悠悠说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唔,就跟你说的差不多吧。”寒声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
陶然思忖片刻后问道:“你为什么喜欢阿白?”
“因为他很强。”寒声不假思索地答道。
“秋池不强吗?”
“也不是说一个人强大,我就得喜欢他……”
“是是,你说得是,我这样问欠考虑了。”
“没有,不用在意,你说得没有错。”寒声赶紧说道,“我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阿白好看?”
“我不好看吗?”
“什么?”寒声被陶然问得一愣,“好看啊,当然好看。”
“我说笑的,不必认真。”陶然揉了揉眼睛,声音中确实带着笑意。
寒声盯着陶然看了一会儿,目光捕捉到他眼角闪动着的泪光的时候,一颗心立刻就往下一沉。
“你刚刚说,你为我感到欢喜?”
陶然点点头:“嗯,是啊。”
“那你现在又哭什么?”
他问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安,又有些心虚,虽然他也不明白这些情绪因何而起。
陶然面不改色地抹去眼角的泪花,沉默片刻之后,哑着声音说道:“你喜欢广白,我早就知道。”
“你这么聪明,被你看出来也是正常。”寒声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人,嗓音同样喑哑,“我隐约知道你多少感觉得出来。”
陶然笑得眉眼弯弯:“那我喜欢你,你知道么?”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深处翻涌的悲哀,两行清泪立刻流了下来,泪水滴落桌面,在木桌上印下一滴又一滴深色的水迹。
寒声望着陶然泛着水色的眼睛,心脏一阵抽痛。
陶然明眸皓齿,色若桃花,此时就着窗外的月光与屋内的烛光望他,更是好看得让人不忍移开视线。
寒声再也抑制不住替他擦泪的冲动,站起身来,微微弯下腰,伸出颀长的手臂,用那双宽厚的手掌抚上他泪湿的面颊,食指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痕。
陶然抬手拉过寒声的衣领,让他更靠近自己一些,低低笑了一声,然后微微仰起头,将自己的唇印上了寒声的嘴唇。
寒声的唇瓣柔软而又冰冷,陶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从两唇相贴的地方直直钻进他的身体里面,锥心刺骨,却让他甘之如饴。
寒声并没有推拒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陶然唇瓣温软的触感让他回想起来两个人在西山龙窟中的第一次接吻。
那时他神志不清,事后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当时的心绪,而那种带着一点战栗的甜蜜感却始终让他心心念念。
你到底想要怎样?
他一边在心中责问自己,一边却又配合着陶然加深了这一个吻,大脑里面的思绪像是炸开了锅一般,理智一下子碎得七零八落。
两人的嘴唇分开之后,陶然仰头望着寒声,笑得清清淡淡。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寒声回到自己的座椅上,有些局促不安地问道。
“从你在修蛇攻向我的时候挡在我身前的那一刻开始?”陶然不确定地答道。
寒声摇了摇头:“那不是我,那是明巽,你知道的。”
“那就是从我患上风寒,你脱下自己的外衣给我披上那时候开始的。”
“那时候哥哥对你的关心要比我对你的关心多得多。”
陶然笑容依旧:“那么,或许是从我给你取名叫‘寒声’的那一刻开始的吧。”
都说人的名姓是一种咒诀,他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他自己给自己下了个无法可解的咒,真真是造化弄人。
这次寒声没有再提出质疑,只是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现在仔细想想,我好像能感觉到一些。”
“我知道你感觉得到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因为我也一样。”陶然缓缓地说着,清淡的笑意渐渐转为了苦笑,“可是你看得比我清楚,因为当局者迷。将我困囿起来的是我自己设的局,局里面仅我一人。”
他原以为自己血液里有风,无论身在何处,心都始终追求自由,然而现在却为一人甘愿作茧自缚,身是自由身,心却陷于牢笼。
罢了罢了,不自由也罢,受求而不得之煎熬也罢,不期然而然,细想来,其实也是命定的事项了。
百转千回也放他不下,谁教这一个人实在太好呢。
“阿然,我不想看到你难过。”寒声沉声说道。
“我不要紧。”陶然故作轻松地说道,“我的心上人中意的人不是我,也不过像是寒声你今天打赢了谁,或是明天又败于谁的剑下一样,再平常不过了。”
你欢喜的人另有所好,就像是日升月落一样稀松平常。
寒声一时语塞,没想到陶然会拿他开头时说过的话来打比方。
“我不要紧。”陶然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上一句话,“要紧的是你的事情,寒声。喜欢谁,就要亲口去告诉他。”
“去告诉他?”寒声喃喃道。
“嗯。”陶然点头。
看到陶然认真而坚定的眼神,寒声一下子像是受到了某种鼓舞一般,看了一眼房门,然后“腾”地一下站起了身:“现在就去?”
陶然微笑着说道:“去吧。”
寒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抄起桌上的龙渊剑冲出了房间。
死心比较简单,却又心有不甘。不甘又如何?天性使然,若非你情我愿,他就不愿纠缠。可悲也罢,荒唐也罢,为他人做嫁衣裳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陶然望着屋外那一轮弯月,月光轻轻抚摩着他的眼皮,柔情与蜜意此时却都像是锋利的刀子,在他的心上缓慢地剐着。
他独坐在窗边,哀哀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_(:зゝ∠)_
☆、情衷
寒声叩响广白房门的时候,广白手里正握着一个缀着大红色流苏的挂坠。
他开门看到寒声的时候温和地问了一句:“寒声,怎么了?”
与此同时,谢川柏正在隔壁的卧房内翘着二郎腿,气定神闲地哼着小曲儿。
寒声听到了隔壁的荒腔走板,于是强压着内心的悸动说道:“来城南的枫林,我有话跟你说。”
“好。”
广白应了一声,待寒声施展逍遥诀一闪身到了走道尽头,从楼梯口拐下去之后,他才关上房门,
回过身看着刚刚走出门来的谢川柏。
“小鬼找你什么事?”谢川柏斜倚在墙上问道。
“他让我去城南的枫林。”
谢川柏疑道:“这家伙好像不太对劲啊。”
“我去看看再说。”广白说道。
谢川柏眉头微皱:“你去吧,我去看看阿然。”
“也好。”
说完之后广白就一闪身跑得没影了。
谢川柏推开对面房门的时候,陶然正趴在窗边的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四下里没有一丝声息,整个屋子安静得诡异。
谢川柏轻手轻脚地走到陶然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试探着唤道:“阿然?”
陶然动了动,头却仍然埋在自己的臂弯中,闷声应道:“嗯。”
“出什么事了?”
“唔,没什么。”陶然含含糊糊地答道。
“有事你就跟我说。”谢川柏搬了张椅子在陶然的对面坐下,低声说道。
经过一番内心挣扎之后,陶然终于抬起头,红着一双眼睛看向谢川柏,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真傻。”
……活脱脱一张祥林嫂脸。
谢川柏扶额:“别闹,我们几个人里面就数你最聪明了。”
“川柏,我不跟你开玩笑。”陶然有气无力地说道。
“不跟你开玩笑,你就傻了。”谢川柏叹了口气,“小鬼终于沉不住气了?”
陶然委屈地点点头:“嗯。”
谢川柏提起茶壶,为陶然续上了一杯茶:“不急,你慢慢说。”
陶然将刚刚他跟寒声之间的对话跟谢川柏粗略地复述了一遍,后者表示这神展开他也真是料不到。
他挑了挑眉:“小鬼跟你说他看上阿白了?”
陶然再点头:“嗯。”
“你就信了?”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陶然答道,“我能看出来寒声对广白的感情,很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不敢确定,还抱有一丝侥幸,安慰自己或许事实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