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故意凑近他的脸庞,把因深渊影响而变得更尖利的角抵上他的额头,一边欣赏他的神色一边继续说:“想到了么?我就是这么来的。”
他好像这才明白过来在他眼前这是个不折不扣的深渊造物、非人的存在、真正的恶魔,眼神从涣散渐渐凝聚到你身上了。
你预判他会往后躲,但这一次并没有。
“而且不光如此。”
你等了一会儿,以便你的听众更好地理解你话里的意思,慢悠悠地详细介绍这段关联到你身世的历史故事。
一开始,只是将死婴、死去的魔兽送去,得到半恶魔混血的尸体,将其当作施法的材料,反正都是死物。后来,有人提出,如果能够得到一个活的半恶魔,不就能够源源不断地一直获取新鲜恶魔血液了么?
起初是拿身材娇小的魔兽做的实验。然而人们发现,很多魔兽都没办法通过这种方式“优化”,得到的材料性质不佳。
再后来,就有人尝试用初生的婴儿了。几经实验,发觉大概一个月大小的最佳,再小的太容易死,再大的过不去。
“说实话,这实验设计的不大严谨,应该多尝试几种混血的。没办法,垄断的就是搞不好学术。”
你到这时候还不忘用专业的眼光审视这群人的实验设计纲领,而你的听众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神情呆滞,面色死白,抑制不住地吞咽着什么。你也有些不耐烦再管他了,自顾自地讲了下去,为了加大演说的效果还动用了手势辅助。
最早的先驱似乎没活很久,反正大家谁都想来拿一点血,很快就夭折了,尸骨的瓜分又带来一场麻烦。
再后来,有人提出,为什么不多弄几个,从中挑选最好的呢?
这个计划几经修订,就变成同时加工多个满月婴儿,转变成半恶魔后,挑选看起来健康茁壮的,由专门的人一对一地教学抚养,最后通过比赛,选优胜的那个——再让它吞噬了其他的那些。
“反正半恶魔不是人嘛。”你这样总结。
“等等……教会!教会不管吗?”雅兰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些神来,拉着你的法袍急切地问,样子竟有几分凄切了。
你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他这么想由衷地感到遗憾:“哦,你们圣母会大概的确不知道的啦。毕竟你们除了牌子老,现在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影响力只有中部的几个小镇而已。其他的几个,比如耶稣会啦、圣修会啦、基督会啦……”
你板着手指头数出几个比较有名字的教会,来回答你听众的疑问:“这些都出借过圣器到这儿来建束缚磁场,肯定会分到一点啦。”
“你是不是想问教会拿这些东西干什么?可以用来扩散邪恶,然后创造神迹呐!”
听到这儿雅兰好像回想到了什么,身体骤然间软了下去。
看到他这样你反倒有些想笑,觉得他的想象力着实匮乏了一些,难怪做不了法师与牧师,选了个肉盾的职业。于是又拿了他的手安慰道:“其实多亏了这个计划,不然我刚出来就得被处理了。这样还能多活一会儿。”
“我当时长得其实不大标准,似乎是恶魔特征不突出的缘故,差点就要被咔嚓了。还好老师选了我。”
“你说处理掉的那些?半恶魔的骨骼血液都是不错的施法材料,反正比人的值钱呀。”
最后这些话不知道触到他哪个开关,他反手紧紧握住你的,一瞬不瞬盯着你,嘴唇蠕动了几下,眼泪就掉了下来。
总之这个计划在二十二年前正式施行了。饲养员的工作费时费力,高阶法师们是不愿意干的,那就得找学徒来。签订五年以后保证升阶的协议以后,愿意加入的人还为数不少,甚至出现了要背靠大法师来竞争上岗的局面。
但是总有人受不了这个,为这压抑的氛围绝望。恰好这是个聪明人,于是筹划出一桩血案。
“我们待遇说起来也不错,除了不能上去,跟常人也差不多,有教室、班级、宿舍、实验室、医院、训练厅。当然啦,得戴上禁锢环,只有在训练时才能摘下来。”
你带着仍然红着眼圈的雅兰逛了逛以前常去的地方,挨个儿看了看地下一层各个科目的教室,当时这儿有全巴别塔最好的老师来给你们上课,堪比外头的贵族教学。地下二楼的宿舍间比较窄小,毕竟人数有二十个,不小一点饲养不过来。还有地下三楼可堪豪华的实验室与医院——哦不是给你们使用的,是来“用”你们的。以及满是鲜血的训练厅,屠杀就从这里开始。
“怎么样,有什么感受吗?带你来看看我家。一直跟你补魔的这个混血,就是在这儿长大的哩,阿兰。”
你这样调笑前圣职者,觉得这个看到凶案现场都没哭,听到后来却一个劲儿拉着你、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人类也挺怪异的。你们之间的区别如此明显,难到这时候他还能将你当成同类、毫无顾忌地滥用他的同情与丧失理性的“爱”么?
Chapter 21 一个赌约的诞生
后来雅兰才想起来问你:“你来这儿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你说的赌约又是什么?”
你回答他:“我来这儿是因为老师有东西留给我,就在这塔里,赌约就是我能否找到它。”
你们在塔里呆了整整十天。你一寸一寸搜索塔的各个角落,从地下四层到地上十层,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现。雅兰一开始陪着你搜索,后来见帮不上忙,就从地上二层开始,将所有的尸体都搬了出来,按着身份名牌一一安葬。其中就有老阿列克谢的遗体,他把带有娜塔莎骨灰的水晶和他葬在了一起。而地下的部分,因为尸骨粉碎——他不知为什么后来就没有再细问这一茬,反正你也不想解释——根本无法复原,他也没有办法。
这桩惨案刚发生的时候,因为突然爆发的强烈的深渊气息,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入这个地方,只能根据法盟的档案推测当值遇难的人员名单。后来十周年时法盟又组织亲友团探查事故原因,雅兰也在内,也只有他能够带着祝祷过的法器开启神圣光环进入大厅,别的人还是进不来。当时才二十岁的娜塔莎哭着冲上台阶要寻找父亲的尸骨,当场晕倒在地,是被雅兰一步步背出来才勉强捡回一条命,也再学不了法术。
而你对这事的评价是这样的:“你知道法盟为什么在前几年孜孜不倦地找人来探查么?就是担心深渊入口的事被人知道。后来看过了十年都没人进得来,他们就放心了。这几年可不就没几个还在调查的了?”
“你看他们提都不提还有地下的事儿,也不关心人数。”
他无言以对。
第十天时,雅兰过来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他在地下四层训练室的一副画像下找到你。你冲他一笑,招呼他来看画像,是一个表情冷漠的红发绿眼睛的黑袍法师,下面一排小字:夏尔?修伊,符文拆分理论。雅兰告诉你这跟他印象中的夏尔不像。
“这是老师在这儿唯一一幅画像,我有一次比赛胜利的时候要求的,画得的确不大好,和我一起的时候他好看多啦。”你告诉他,“他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发现,都因为我的缘故没有了呢。”
“那时候师徒组考核得很严格,每次比赛输了要受罚。一开始的时候我很弱,老师不愿意我被罚,就拿出自己的发现和别人交换。后来我追上来一点,可还是有很多换不回来。”
“我当时走得实在太匆忙,什么都来不及收整,现在好多东西都找不到啦。”
你一边絮絮叨叨和雅兰说着以前的琐事,一边思绪回到了那个忘也忘不掉的日子。
“……我有个计划。”
那时候你的思维还不够快,你的夏尔老师一点一点把计划掰碎了讲给你听:“我意外打听到一点消息,才知道这次的比赛,失败者将会被吞噬。唉,太突然了。”
“不管怎样,这是第一次组织这样的高对抗性训练赛事,也将是第一次完全打开训练场屏蔽磁场,然而他们对高磁场带来的干扰的计算错得离谱——感谢老阿列克谢那个蠢蛋。好啦,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的漏洞,唯一一个能让你出去的漏洞。”
他一边尝试解开你左手的束缚环,一边条分缕析:“训练场的束缚磁场是借用四个不同的教会的法器构建的,在东北角因为共鸣偏差有一个漏洞,你在一小时后动身,打通东北角杂物间西侧的墙,就可以直达训练场,在那儿提前隐藏好。一个小时十分钟以后比赛开始,但是你的对手喜欢提前十分钟到场热身。你要在场地束缚没完全打开的时候偷袭他,并在三十秒之内结束战斗。不要杀死他,但要让他失去战斗力。今天你只会有这一个同类出现在这一层,这一战至关重要。”
第一个总是耗时最长的,后面的就快起来,他现在开始解右手的:“三十秒后他们会发现你并开启束缚磁场,然而我已经将整个巴别塔的基础用度回路与其关联,总之整个巴别塔在二十分钟内会有一次五十倍的深渊气息爆发,除了你和你的同类以外没有谁能够动弹。”
然后是左脚:“在这二十分钟内,传送法阵会因为缺少能源无法使用,你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是在他力量消散前吞噬掉这一层你的那个同类。二十分钟以后塔内能够活动的就只会有你们十九个了,你会感应到他们的位置。只有你没有束缚环,你应该可以轻松的吃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