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92 第一部完 (鱼香柚子皮)

　　身边的机器人也瞬间警觉起来。女人察觉到了微妙的气氛变化，莞尔一笑，说：“别那么紧张。”
　　她呼出一口青烟，然后交换了一下双腿的姿势。
　　机器人表面上淡定了一些，但是乔易辰能感觉出来，它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老冯的确跟我提过你，不过……我也犯不着对他言听计从，你说是吧？”
　　看来，两人的“圈套论”并没有预测错误。
　　然而孙晓虹并没有如他们所想，有对机器人不利的意思。至少目前是这样。
　　她大方地招呼他们坐下，吩咐人上了茶水，还状似亲热地问：“我怎么称呼你，叫你……二少爷行吗？”
　　机器人有些拘谨地点头：“……晓虹。”
　　“你果然还记得我。”
　　女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她略显突兀地开始叙起旧来。从见面到这会儿，乔易辰都没有摸清她的意图。虽然她对乔易辰还算客气，也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举动，但乔易辰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从以前啊，心肠就好得不得了。还记得那时候吗？我弄丢了夫人的首饰，还是你替我说的情。”她像是在试探什么。
　　机器人自然不傻，不着痕迹地答着些无关紧要的话。她也不戳破，而是继续翻着旧账：“姐妹们都把你当成崇拜的对象，还有好多想要嫁给你的，结果啊，你成天只惦记着你哥哥，周围人的心思你根本就不在意。”
　　啊，话题绕回来了。
　　机器人也意识到她长长的序言终于结束。女人见状，便知趣地直奔主题。
　　“你今天……就是为他来的吧。”
　　机器人自然回是。
　　她突然猛吸一口烟，然后说：“你也知道……我——”
　　一听这开头，乔易辰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概括起来，无非几个字。
　　年轻，天真，傻。缺钱，被骗，上当。
　　乔易辰倒是纳闷，她有这功夫洗白自己，干嘛不直接否认。
　　她承认了作伪证的事，却没有提到有关叶骏铭死因的任何消息。
　　“再说，二少爷惦记他也就算了，你……我看没必要。”
　　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机器人，眼神中有些奇怪。
　　她口中的“你”，难道是……
　　“反正他只把你当成夺取遗产的工具。而且用完就扔，”
　　“……”
　　刚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乔易辰连忙看向机器人。它并未显露出任何的动摇，只是淡淡道：“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你不记得了吗？”
　　女人如少女般娇俏地歪着头问道。
　　“不是他让你在老爷病床前宣布放弃继承，把老爷子气得当场归西，然后在坐稳叶家总裁的位子后，又不知道把你丢到哪里去了吗。”
　　乔易辰心口突然开始抽疼。
　　现在的它，心里又是什么感觉？
　　“你那个妈，那时候知道你不见了，哭得别提有多可怜，成天闹着要找你。”她仍在不知深浅地说着，“她后来找到你了吗？”
　　“我不知道。”机器人闷声回。
　　乔易辰听得出来，它怕是要到极限了。
　　“那你最近也没见过她喽？”女人自说自话道，“有空还是去见见她吧，她毕竟是你妈……”
　　***
　　两人终于离开了酒吧。这趟所谓的“危险”行动，从结果上看并没有任何危险，离开时孙晓虹甚至说有空常来玩。而她简单的几句话，却推翻了他们之前所做的全部假设。
　　叶骏铭制造8192的目的，居然是为了遗产？
　　所以8192主动删除记忆的真正原因，有可能是因为叶骏铭的背叛与抛弃？
　　这么说来，叶骏豪本人的车祸也有些蹊跷。难道，真的是叶骏铭下的毒手？
　　不不不，这不科学。哪有人杀了人，还费劲巴拉把他复活的。而且，叶家就这么两个儿子。叶骏豪死后，继承权不是自动落到叶骏铭身上了吗？他怎么会为了这个专门造个机器人，再让它故意放弃遗产。
　　按照那女人说的，事情根本对不上号。
　　也许，他们落到了更大的局里。
　　乔易辰刚想开口和机器人说说自己的疑惑，就察觉到了异常。
　　想必，机器人现在心里也很混乱吧，不然，它不可能没有及时发现。
　　巷子的尽头，全是人。
　　从酒吧后门去往最近的大路，需要穿过一道狭窄的巷子。而此时，他们显然是被人截在了巷子里。
　　黑暗中，机器人迅速把乔易辰护在了身后。乔易辰转头一看，背后也被人包严实了。果然这帮人，并不是出来散步的。
　　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强迫自己镇定，乔易辰咽了口唾沫。有自己在，这家伙一定不会有事。还好还好，自己死皮赖脸的跟来了。还好没让它一个人……
　　“二少爷，孙总——刚才有话忘了和您说，请您……跟我们回去一趟吧？”
　　还“孙总”，真是可笑。如果孙晓虹要想留他们，刚才为什么不拦，偏偏现在拦。
　　这伙人，八成是那个姓冯的找的吧。
　　原来冯秘书和孙晓虹并不是同一阵营。事情似乎更加复杂了。然而现在这种时候，由不得乔易辰有时间细想。
　　“先让他走，我们再谈。”乔易辰被拎了出来。
　　“我不走！”乔易辰紧紧拽着机器人，不给它推开自己的机会。
　　并不是乔易辰无理取闹，也不是他舍己为人要充什么英雄，而是因为人类伤害机器人所受到的惩罚，要比人类伤害人类轻得多。
　　如果乔易辰不在，那么就算机器人变成一堆废铁，警察也不见得会为了这几个小混混专门发通缉抓人。事发地点又是这种地方，更容易被当成普通的帮派斗殴被人忽视。只要乔易辰扒紧了机器人不撒手，那帮人虽说不会被乔易辰区区一个人吓跑，但下手怎么也会有些顾忌。毕竟，杀人是要偿命的。不过周围这些人看上去并不想要谁的命，有几个甚至在聊天。难道真的是那个冯秘书，看叶骏豪或者8192不顺眼，所以找人来揍它一顿泄愤吗？这也太幼稚了吧。乔易辰倒是不担心它的身手，机器人的战斗力应该比人类高不少。自己也不是一点都不会打架。真正令人头疼的是，机器人的身份决定了它根本无法还手。
　　机器人管理条例中明文指出，不论任何理由，机器人都不能伤害人类，不然等待它们的只有强制销毁。就算这种情况下，机器人为了脱身打断了谁的鼻梁，这件事要是被添油加醋地捅出去，连乔易辰都保不了它。机器人当然也知道这些，所以它很谨慎地挡在乔易辰前面，并不敢轻举妄动。
　　乔易辰在盘算掏出手机报警的可能性。巷子里很暗，手机的亮光很可能会激怒他们，或者让两人失去最后的求救工具。巷子那头就是宽阔可以行车的马路，但是这种时间这种地点，大声呼救基本等于自掘坟墓。乔易辰低声对身后的机器人说：“怎么办？”
　　“大不了硬上。”它答。
　　“别——”
　　知道它的性格，乔易辰赶紧拉住它。
　　“怕什么，老子原来是东区一霸，你忘了么？”
　　没忘，虽然没忘，虽然这么做也许能摆脱这些人，但乔易辰不想让它冒这种险。
　　“还是……”
　　话才说一半，有什么人拨开人墙走了进来。
　　周围的气氛瞬间变了。
　　乔易辰紧张起来。
　　想看清他手里拿的什么，没想突然被人一把拉开，然后就是重重的一声钝响。
　　机器人猛地被人掀倒在地。
　　就着巷子尽头的灯光，乔易辰终于看清了。那人手里拿的，是钢管。
　　他们来真的？
　　开什么玩笑。乔易辰挣扎着想摆脱他们，却被人死死拽住。他们也很上道，并不用些利器胁迫自己，这么一来，事后乔易辰想要告他们都没有理由。机器人从地上缓缓爬起来，轻微的喘气声听得乔易辰胸口生疼。
　　“一上来就这么粗鲁？”它竟然笑了出来，“你们……就这么对待本少爷，嗯？”
　　它的笑声冷冷的。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那个像头目一样的人也有些忌惮，却还是说：“二少爷，得罪了。”
　　钢管向下一挥。
　　“小心！——”
　　机器人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乔易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愤怒，心痛，还有对于自己无力的憎恨。他甚至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去哪里找把刀把这人杀了。
　　机器人又重新站了起来。晃晃悠悠，但没有倒下。
　　“不错嘛，朋友。”它依然是一副悠悠然的语气。乔易辰都快哭了，这种时候还耍什么帅，他早该想到，8192明明是人类的复制体，又怎么会有什么见鬼的超能力。机器人缓步走到那个拿钢管的人身前，说：“看在你这么喜欢给我挠痒痒的份上，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还是说，你那个老板就那么想见我，所以吩咐你们先把我拆了再送过去吗？”
　　那人倒是口风很紧：“您要是乖乖跟我们走，兄弟们何必大费周章。”
　　“别听他胡说！”乔易辰气急败坏地大喊。说什么带走，根本就是他们动手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