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晏抚了抚发痛的太阳穴，本来不在其位就不谋其职，一时还真找不着责骂秦显扬的理由，不过就一点，水师军中混入海贼，就完全是秦显扬的责任，推卸不能。
“秦大人的确是分身乏术，不过这些年您完全可以上奏朝廷，让朝廷派遣能人前来南州各县，为何没有做？”这也是龙晏很不解的地方。
秦显扬叹了口气，“南州地处偏僻，地理上易守难攻，也就是近几年靠港口贸易取得一点点成果，然而朝廷却认为南州贫瘠，是不毛之地，根本不想管，末将当然也多次上奏，却都石沉大海。好不容易来了个陈知县，却没想到会这样。”
龙晏想想也是，当初皇帝派人到南州巡视，几乎没人愿意去，最后无法才指了他这个一等一的闲人过来。“孤看南州也并非你所说的贫穷落后，相反商业发展也还可以，农耕水平也不比其他地方差，又是军事重地。上面的人脑袋看来都是石头做的。”
秦显扬苦笑道：“想来若是没有那些异人以及各地商人的到来，南州恐怕没有殿下所说的繁荣景象。这些年来，末将也对他们疏忽又是苛待，唉。”
“这结果也不能全怪你。”龙晏拍拍秦显扬的肩膀道：“你可知道，皇家人以为南州乃是不祥之地，你知为何？”
秦显扬心头一怔，殿下怎么突然提到皇家，着实令人惊惶，猛摇头道不知。
龙晏说：“传说天地有四神，皇家人信奉的龙王乃是东方之神，四神之首，南方乃是朱雀的领地，得不到龙王的庇佑便是不祥之地。所以难怪西方是海，北方不毛人烟，也是没有龙王庇佑之故。很荒谬吧！”
秦显扬不敢作答，他不懂为何龙晏突然提到这些皇家秘事，这又跟他何干？呃，不对，他娶了公主，也算皇家人，听这些典故也似乎合情合理。
龙晏对秦显扬意味不明地笑道：“皇家把尊贵的长公主嫁到此地，可不是因为她是龙家血脉，能带来龙神庇佑，而是将灾祸南移！”
“什么！”秦显扬大吃一惊。
“哎呀，我本来不想说的，刚刚看到的尸体当中，有一个特别眼熟，像极了你家宝贝儿子的侍妾，那人恰巧是个异域女子，衣着打扮奇特，所以我就记住了。我知道秦路还有良知，不会干出此等卑劣杀人之事，但你家那位可不然。”
秦显扬咽了咽口水，六王爷上回莫名点他夫人，如今龙晏又无端提起他夫人，所谓何意？警告还是威胁还是其他？
“希望秦大人有点出息，莫被枕头风吹到神志不清，怠惰消极啊！”龙晏的意思是特么你给老子认真点干活，花了三日才给老子挖几十条咸鱼出来，你倒是好意思啊！本来还指望秦显扬还能揪出几个海贼什么的，结果连个影都没有。
秦显扬被气得不轻，但又不敢发怒，只是说：“末将立即前往水师军营，不日剿灭海贼。”
龙晏翻了个白眼，说：“谁让你立即去，这次大闹异人街已经打草惊蛇了，你最好给我整顿一下忠勇军，发现海贼的事尽量瞒住，过几日孤要带人以巡视为名，找机会去讨伐海贼！”跟秦显扬说话真累人。
离开陈府，龙晏坚决不去秦府，要回温冬生的旅馆，秦显扬也无法。
分别前，秦显扬问龙晏，“不是犬子的状况如何？”
“他在你府上，你还好意思问孤？”龙晏知道他问的是温冬生，故意唱反调。
“不是，是末将原配妻子之子……”
“切，我怎么知道，你直接去问他啊！”龙晏没好气地厉了秦显扬一眼，一甩阔袖，向着异人街的方向扬长而去。
秦显扬低头沉吟了一会，也跟了上去。
☆、坑爹
龙晏返回旅馆的时候，大堂已经收拾干净，但不过他不敢贸然走进去。
当然啦，任谁看见满地价值连城的珍品古玩摆满一地，是个人都会被惊到。什么景西镇的青瓷玉观音瓶、前朝百家绘制的长河图、翡翠白玉佛像等，被整齐地放置在已经铺上毯子的地面上。虽说这些玩意在宫里大把，但这明目张胆摆在这里，这阵仗怎么看都像是温老板想炫富？
龙晏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珍品，眼尖的他看到那个青瓷玉观音瓶的瓶口似乎缺了好大一块口子，长河图明显有撕裂过得痕迹，翡翠白玉佛像不见佛头……却原来是珍藏家们的地狱。
只见柜台处，温冬生苦着脸，正在拼凑五彩墨瓷马的碎片，左看右看都觉得粘合的位置不对，马腿和马身的缝隙无论怎样都对不上，温冬生是越弄越心疼，眼泪都快要挤出来。
龙晏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低声说：“表弟，节哀顺变吧，往后等我赏更好的给你！”
“你懂什么啊！”温冬生抬头对龙晏吼道：“这可是两百多年前的大家陶允做的瓷马，此人终其一生才制了五只五彩墨瓷马，仅有一只被带到异国而幸存下来，我继父花了重金好不容易才买回来的，想不到竟然命丧故土！”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就直往下掉。
龙晏的嘴角抽了抽，既然是这么贵重的东西，老板你为啥要放在大堂最显眼的地方，把它藏起来不就不怕遭贼人破坏了么？
被戳中了痛处，温冬生的视线可疑地飘到远处，他嘟着嘴吧说：“放在显眼的地方当然就是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弄坏了，到时好敲他一笔钱嘛！”要知道来得东煌住得旅馆的异国商人不少都是非富即贵，都不差钱的。
“你这是明摆着敲诈，好了，如今遭报应了。”龙晏扫了一眼满地残品，完全觉得老板不值得同情。
“才不是，大多数是我觉得好看才摆出来的，就有那么几件特别名贵的，然后我今日清点了一下，才发现这些原来比想象中的贵那么多。不然也不会只向将军府讨500两赔偿这么少。”500两还不够买五彩墨瓷马几块碎片，温冬生简直欲哭无泪。
龙晏觉得温老板前后矛盾，不管如何，温老板想坑人是真的，幸好他早些日干活还算机智，否则随便打碎一两件，估计他卖身也不够赔。
“你这孽子，竟然做出敲诈勒索之事，简直混账！”秦显扬在门外听到两人的对话，气得他头顶冒烟，冲进大堂就骂。
秦大人走路没看清脚下，不小心抬脚把青瓷玉观音瓶碰倒，哐噹！原本只缺了一块的瓶子直接摔个粉碎。
“哇啊啊啊啊啊啊！！！那个值300两银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温冬生激动得尖叫出声，整栋旅馆因此颤了一颤。
“哼，你想都别想，我一分都不会赔！”
“呵，堂堂大将军竟然想赖账！”温冬生一手扯住龙晏的手臂说：“你亲眼所见，瓶子是他打碎的没错吧！”
龙晏点点头。
秦显扬更加火大，指着温冬生吼说：“臭小子还想坑你爹是吧，呸，想都别想！今日为父就给你好好上上家法！”
温冬生冷笑道：“我父亲在国外过得好好的，我的事怎么就轮到你一个外人来管了？！”
一话差点把秦显扬气得昏过去，“孽子，你亲生父亲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你竟然想着外人！你说，你哪来另一个父亲？”
温冬生装出一脸惊讶的样子说：“难道秦大人没读娘亲写的信，她十年前就嫁给了我现在的父亲，最近想补办婚礼，又忆起被你赶出家门时没索要到休书，为了不留遗憾，所以才向您讨要休书一封。”
“你娘竟然改嫁了……”秦显扬只觉得眼前一黑，他咬咬牙，硬撑着令自己不至于昏厥过去，说：“你娘实在不要脸，竟然再嫁不守妇道，还教出你这样的不孝子！”
“住口！”温冬生怒喝着，一拳重重地锤在柜台上，他咬牙切齿道：“你一个抛弃妻子的混球根本没资格骂我娘！想当年你为了你的名成立就把我和娘亲贱卖予他人为奴，如今还想认我，到底谁不要脸？”
此言一出，犹如五雷轰顶，炸得秦显扬几乎魂不附体，他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温冬生以为他心虚，冷哼一声，坐回座位上，双手抱着胸，别过脸不说话。看起来像极了小孩子闹别扭。
良久，秦显扬才虚弱地说了句：“当年我没想把你们送走，只想让你娘回娘家安顿下来，等公主的脾气过去了，再把你们母子接回去……”
“切，当年温家被官府抄了家，人也被你贱卖到国外去，还想接回，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当年温冬生才3岁，但这事他记得清清楚楚。
每当夜深人静，在黑暗中闭上眼睛，温冬生就想到当年被一群面目狰狞的人强行扔上海船的情景，他和娘亲被关在船舱里，那里很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小小的船舱挤满了被拐卖的奴隶，原本空气就稀薄，因为缺衣少食，有些人在运送的途中就死了，以致仓里臭气熏天，他和娘亲差点就被闷死在里面。
“你对我没尽过一日父亲的责任，凭什么要我认你为父！”温冬生斜着眼看着秦显扬，见那人面如死灰，心里升起一阵报复得逞的快感。
秦显扬无法反驳，颓然地垂下肩，瞬间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