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位修士不是自凡人练起,哪一家仙家不生存于凡界的土地上,更不要说修士本就以渡人行道为任,本就与凡人息息相关。离开凡界的修真界犹如空中楼阁。
杭澈和贺嫣从现代而来,他们能够理解娄朗当年打破两界的界限,不再将仙术束之高阁,对凡人开修道之门的用意。只有入世,才能真正渡人行道,娄朗在一出山时就用仙术为凡界的一个小姑娘护航出嫁之路,他始终奔走两界,他的初心从来没有改变过。可是,顽固地超然世外的仙家早习惯了仙家飘渺神秘的面纱,习惯以高姿态对凡界之事坐壁上观,娄朗尝试的改革,和娄朗的招魂术一样,又引起修真界的恐慌。
物反既为妖,无论是招魂术,还是那个能让凶神恶煞的噬魂妖都俯首臣服的少年娄不归,还是那个喜欢混迹于凡界看红尘韵事的娄公子,都超越了传统仙家的认知范围,所以,有关娄朗的,从一开始就被定性——招魂术是妖术,娄朗是妖人。
而当娄朗走火入魔,性格暴戾,仙家在惧怕的同时,更加会非我族类地说一句“娄朗入魔,果然非人。”
说到底娄朗不是圣人,有人正常的情绪,需要宣泄,需要排解。所以到了修养元神的第二世时,梁耀不管不顾,混帐厮混,那大概是娄朗潜意识里负面情绪的发泄。然而,梁耀那一世,虽然游戏人间了二十五年,却并不觉得如何欢喜……
贺嫣静静地整理着思路,良久,他长叹一声:“还好,还有这一世。”
这一世,如今贺嫣用的还是招魂术;招魂术仍然亦正亦邪,可以翻手让噬魂妖臣服,也可以覆手就要了一众人的命;而他贺嫣却没有走到娄朗当年的千夫所指的地步。
是谁改变了他的处境?
贺嫣再一次深思这个问题。
是他身边的夫君,以举家之信为他正名;是何无……他的师父……五十年的不离不弃为他筑起长城。无良谷、杭家无条件支持他,秦家对他友好,尹家不加干涉,冀家无力干预,甚至连长安使对他的招魂术也只字不提。
娄朗与贺嫣,处境天壤之别。
娄朗孤傲一世,不屑解释,不传门人,这种宁折不弯的绝然,其实是他从一开始,从第一次的好意被恶意解读开始,便对这个世界失望。
贺嫣想,我不再失望了,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就着杭澈搂着他的姿势,轻轻拍着杭澈的背,柔声道:“遥弦,我不会走到娄朗那一步。我不一样了,杭家也不一样,师父也不一样了,都不一样的了,这一世我们不是重蹈覆辙,而是要改天换日。”
离开连墓岛之前,贺嫣往岛上望了一眼,他知道无良子就在迷瘴之中并且一定在看着他,他等了一会,轻轻叫了一声师父,也不见无良子出来相见。是该叫师弟么?贺嫣却叫不出口,大抵,无良子也不知该如何称他,才避而不见罢。
在回杭家的路上,贺嫣提到一件事——弘武帝曾找过娄朗。
“天子与披香使见面?”杭澈大惊,某种不详的预感笼罩心头,“他找娄朗为何?”
贺嫣沉默地望着杭澈,摇了摇头:“帝王之心,天子之威。”
杭澈知道了:凡界何曾少过求仙问道的帝王?历史上有皇帝派使节去寻仙踪,有皇帝大练丹药,有皇帝大兴佛教,有皇帝以道者自居求仙问道几年不上朝,这些帝王想的什么?
昭然若揭。
帝王,哪一个不想千秋万代。
人的欲望是无穷的,越是高位,掌握的资源越丰富,越是欲壑难填。
杭澈问道:“娄朗是在弘武帝访岛后关了连墓岛?”
贺嫣点头。
杭澈眉头一蹙,面色陡然冰冷,他想到一个令人心寒的可能——弘武帝被娄朗所拒,曾经一度故意制造怨魂逼迫娄朗?
贺嫣深深望着杭澈,再一次点头。
他们沉默着,无声地交换意见,都强压着怒意。
杭澈眸光一闪,突然道:“那么,如今的长安使想做什么?”
当今靖康帝,难道和他的祖父一样想要当千秋万代的千古大帝?他祖父弘武帝有打天下的军功和一支噬血的部队,而这位靖康帝手上有什么筹码?
贺嫣知道杭澈的意思,他沉色道:“靖康帝十六岁登基,在位五十多年,海内升平国富民强,成就称得上是千古大帝,也祖父、父亲以武略称世,这位靖康帝以文治成就盛世,他近古稀的年纪仍犹如壮年一定是用了什么非常之法,那些非常之法和盛世成就大概让他觉得自己足以当真的天命‘天子’。”
杭澈疑道:“真的天命天子?他已经是皇帝,不管是天命的皇帝还是继承的皇帝,他都是凡人意义上天子。而且天命天子也不能让他延长阳寿,而世上另一个有天命的,便是披香使,他要的是披香使的天命?”
贺嫣轻笑了一声:“他大概也看出来披香令因使命而生,他约莫认为,他励精图治又以凡人之威操纵修真界,只要能拿到披香令,他便能让天命命他为披香使。也或者,他相中的是连墓岛上的轮回墓,即使当不了披香使,他也要代代轮回,世世坐上那张宝座。”
说到这里,事情便都很清楚了。众人知娄朗已死,全修真界都以为披香令就在连墓岛上,也难怪靖康帝会这么认为。
哪一位帝王会允许自己疆土有不受自己控制的存在?皇帝既已知有修真界,绝不会甘认自己统治的世界比修真界低一层,更何况皇帝还是天子。修真界除了披香使,谁的命格能比天子高贵?天子之威,威加海内外,天子是一定要当最高贵的那个人的,尤其是成就大业的天子,总想给自己封神。
历史上给自己封神的皇帝就有不少,这位成就千古盛世的靖康帝,更不会甘休。
所以,靖康帝要建长安卫,要一支特殊部队、帝王奇兵。
用这只奇兵,向修真界宣示帝王之威,同时也是削减可能和他抢披香令的仙家。于是野心昭著的冀家一定要削,凤鸣尊狼子野心要除,与冀家交好的雁门尊野心不小也要除,这些有意连墓岛、披香令或称霸之人都是潜在敌手,都要除。尹家向来无意于纷争,可以暂不管;而杭家近年隐约有领先众家之势,却未受帝王忌惮,并不是那帝王对杭家就慈悲为怀了,而是要留着与连墓岛有渊源的杭家来破岛。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若是靖康帝得知娄朗的披香令传下去了不知为会何感想。”贺嫣又轻笑了一声,神色冷淡道,“那位自诩真命天子的靖康帝近日动作频频,如此急躁,想必是时日不多了,又要有一场好戏了,遥弦。”
杭澈沉默地听着,握了握贺嫣的手,互相凝视着,他们毫不畏惧。
杭澈与贺嫣走远后,连墓岛迷瘴下白衣道人和黑衣魔修对视一眼。
方清臣转身,一脸阴森地走向镇魂印,何无晴提剑上前拦住。
“不可以。”何无晴横剑,坚决道。
方清臣冷笑一声:“镇魂印里那些害得娄座自爆之人尚在,娄朗不愿沾血,我方清臣双手都是血,不在乎身上多几条人命。”
何无晴寸步不让:“师兄当年选择自爆便是要留他们性命,你此时去取他们性命,师兄的用心岂非白费?”
方清臣道:“我却不以为是,娄座留他们性命,只是不想沾血,如今不需娄座沾血,那些人是死是活又与娄座何干?”
何无晴道:“既如此,你早有机会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方清臣忽然阴鸷地大笑一声,道:“我要让里面那些人惭悔着等死,现在他们死的时刻到了,他们休想等到娄座来开印放他们出去。”
何无晴沉沉地摇头,不肯让开。
方清臣目光阴狠,并指抬起,似要出手。
何无晴长剑出鞘三分,绝意要拦。
他们二人修为伯仲之间,一时僵持不下。
第94章 九十四 尾声三
另一边,杭澈与贺嫣回到杭家。
贺嫣被杭澈拉进月黄昏,他想和杭澈好好说话,可杭澈根本不肯听,进门就用密集的吻亲得他无法言语,动情处连津液都来不及吞咽,最后倒在柔软的床褥之中,被涿玉君高超的技术拨弄得不能思考,只能本能剧烈的喘息着,才能让自己不至于丢人地眩晕过去。
他感到自己被杭澈强烈渴望着、炽热地占有着,从进入的地方到整个身体都被填满,他呻吟着想说点什么,每每张口都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噫语。
一场情事胶着而激烈,杭澈没有换太多姿势,扎扎实实地用几个夫妻间最常用的姿势做得让自己夫人身体铭记。
终于结束的时候,贺嫣身上沾满了杭澈的气息,那种涿玉君独有的梅墨冷香沁入自己肌肤,身体的每一处都被标记了似的,贺嫣连抬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持续高潮的身体精疲力尽且敏感,杭澈只要轻轻动一下他,都会引起他一串战栗。
他最后真是累得晕过去。
梦里都在好笑,世人只知涿玉君冰清玉洁,却不知脱了衣服的涿玉君在床上是何等的霸道蛮横。
也只有他贺嫣知道。
也只有他贺嫣经得住。
醒来直接到了翌日清晨。
贺嫣方起身,就被人扶住了腰,昨夜的极致情事导致身体仍是十分敏感,隔着衣料的碰触也能带起贺嫣一阵敏感的战栗,他只好僵着腰避开一些,无奈地偏头去瞧自己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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