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了白色棉质睡衣,靠着墙壁交叠着手臂笃定地歪笑,眼睛因为戏谑的笑意而眯了起来脸上露出浅浅的梨涡,十分可爱娇憨。
赤烈沉默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哎,本来今天就能得手的呢,结果突然被不相干的人打断了。”
卫承微微苦恼地郁闷道,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想了想问道:“你知道…什么样的人背后会有红色刺青一样的东西吗?”
赤烈皱眉。
“天界的人从来不会有这样的东西,除非是魔界的人,不过魔界的一般妖物无法在人界掩饰自己的气味,毕竟人界有很多的驱魔师都在不断地寻找他们。”
顿了一下,他淡淡问道:“有魔界插手吗?”
“一定是我想多了啦。”
卫承摆摆手,犹豫一下后肯定道:“况且魔界的妖物绝对不敢出现在我们面前,应该就是小朋友图新鲜自己去刺青的吧。”
赤烈也没多问,只是又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有事需要帮忙就叫我。”
卫承满不在乎地冷哼一声。
“我什么时候还需要你帮忙了?你走吧,我不出两天就回去了。”
他打了个哈欠,神色涌出些困意。
赤烈静静地看着他,低低道:“那我走了。”
说完指尖微转,消失在原地。
周围的结界随着主人的离开而恢复正常,卫承关了灯爬上床,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渐渐坠入梦乡。
第二天天气大好,阳光明媚,仿佛昨夜的暴雨只是一场稍纵即逝的幻觉。学生们又继续在年轻朝气的生命里,宛如蓬勃的绿色植物欣喜地在阳光下努力生长。
这样对时间太过清醒的触摸让卫承忍不住有些沉溺,他早就厌倦了天界毫无知觉的长生的时间,天空永远是白昼,温度永远是刚好,容颜永远是不老,时间被凝固了一样从不向前,他们这群被毫不知情的凡人无端羡慕崇拜的仙人像被世界遗忘了一样,一点存在的意义都没有。
轻轻叹口气,他强力压下自己心里又生出来蠢蠢欲动的叛逆心里,催眠一样不断谴责自己。
白炎呀白炎,你要是再这么想,总有一天会被自己害死的。
想起那个曾经被活活剔了仙骨震碎三魂七魄的年幼宫人,他不禁心生寒意。天界的宫规就是这般的冷酷无情,连一个小小的孩子都不放过,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久负盛名的仙人呢。
苦涩一笑,他敛了不该有的心思,开始专心考虑该怎么办,一节课只盯着黑板发呆,老师还以为他在认真听课,便叫他来回答问题。
他认真地看着黑板上的数学题目,然后可怜兮兮地垂头丧气道:“老师,我以前的数学就很不好,这道题我不会解诶。”
他表情太过诚恳愧疚,看着人的时候很是无辜可怜,让人狠不下心来责罚。
老师只好温和着语气笑道:“没事,你才刚转过来,有什么不会的下课就来问我。”
“嗯!我一定会好好学数学的!”
卫承认真地点点头,坐下来后正襟危坐,看起来十分好学,心里却在偷笑,果然十分之一的仙相在人间还是很好用的。
下午班级进行大扫除,全部的人都忙活起来。卫承由于身高优势一边踩着桌子去擦灯棍,一边懒洋洋地斜眼去瞥认真扫地的方奇——那个个子瘦瘦小小的,其貌不扬的男生。
他不动声色地思索片刻,眼里闪过一丝银色的流光,霎时间整间教室仿佛被凝固了一样,所有的人维持着原本的动作保持不动,犹如被美杜莎施法的雕像,空气一下子极为寂静,仿佛处于一个脱离时间的独立空间。
卫承扔下手中的抹布嫌弃地擦擦手,跳下桌子立在正微微蹲着身子低头扫地的方奇身边,满是好奇地摸着下巴嘟囔。
“虽然没怎么看出来你哪里有资质可以做灵玉的主人,不过很抱歉,我还是要拿走它。”
他伸出右手放在离方奇太阳穴一米远的地方,闭上眼睛静下心来,手掌微微蜷缩,有一股微小的白色光焰跳动其中,渐渐融入方奇的太阳穴。
卫承表情更专注了些。
突然一股极为凌厉凶狠的掌力向他袭来,卫承大惊,下意识收回手向旁边一躲,耳边堪堪擦过这充满敌意的攻击。
他警惕地全身处于防备状态,一眼不眨地盯着门口出现的人影,慢慢眯起眼睛。
“你到底是谁?”
依旧是穿着宽大的校服,平凡无奇的模样。在所有凝固的雕塑般的人中,他从容不迫地向卫承走来,随手摘下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一双眼睛格外漂亮,却十分寒冷,仿佛雪山上切割的风,凛冽而令人战栗。
他轻声开口,像在责备一个调皮的孩子。
“卫承,你太放肆了。”
那是高中生的声音,声调清脆,还带着一点没有完全变声的稚嫩,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就仿佛是一个极其沉稳的成年人,睿智而谨慎,让人只能垂头乖乖聆听他的教诲。
卫承一怔,厉声呵斥道:“哪里来的妖物!竟敢在仙君面前放肆!”
话刚说完,他竟不顾毫无知觉的所有被凝固的人,一把掏出软鞭就直直甩了过去。
软鞭是他的武器,是拿神山上的灵兽每隔五百年才蜕下的毛皮细细编织而成的,可以抵御世间所有妖气魔障。而卫承向来喜爱战功,身手在天宫也是数一数二的,一鞭下去很少有人接得住。
但很快他的脸色就不禁一变,因为江明竟徒手轻巧地接住了他的软鞭。
他面不改色地凝视着淡青色的长鞭,好似嘲讽般开口。
“天界什么时候也有可以不顾人间性命肆意在结界里与人厮打的规定了?”
顿了一下后又淡淡道:“我不想和你打,你回去吧,灵玉不能给你。”
“把灵玉拿回去是我这次来到人界的任务,我怎么可能空手而归?”
卫承冷笑一声,反手抽出自己的鞭子,又凌厉地向他打过去。
江明一动不动,只是默然看着劈头袭来的鞭子,面容平静。
鞭子在即将触及他时忽然被什么东西阻挡一般竟不得再近身半步,一种银色和红色混杂的花纹流动光圈慢慢在江明身边显现,形成一个保护罩将他牢牢守在其中。
卫承失声惊道:“是天障!”
又立即困惑地喃喃,“不,不可能,那并不是纯正的天障,况且你身上也没有天界的气息,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明看他不知所措的模样,神色反而温和下来了。
“我不想伤害你,你早点离开吧。”
“不行!我一定要拿到灵玉再回去!”
卫承恨恨瞪着他,咬牙固执道。
江明罕有的温意尽数消失,脸色如同被冻结般散着深深的寒意。
“那你尽管来试试。”
话音刚落,两人立即缠打起来。教室被结界所罩,所有的学生让这里的空间变得极其狭窄,两人居然也能自若地悬在半空中打斗。
天界里没有几人是卫承的对手,但卫承很快就发现对面的人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招招都极其诡异,身形极快,手段利落,招招凶猛,但卫承袭击他时却总有股淡淡却强大的仙气护在他周身,卫承一时之间竟也没能伤到他半分。
想要赶快结束这场斗争,又因为对手的强大让自己觉得没有面子,卫承心里一急,积蓄起所有仙力在自己悄悄蜷起的手掌,默默念咒。
江明一顿,好似看出他的打算一样,忽然欺身而来一掌轻飘飘地拍上他的胸膛。
像是所有的气血都凝滞般,卫承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人,可以看到他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愧疚,胸膛像断裂了好几根肋骨一样连简单的呼吸都觉得生疼。他还没有来得及去细想什么,忽然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就立即昏了过去。
江明自半空中接住他软软的身体,像是发呆般盯着他惨白的面庞低头不语。
身后一阵震怒的力道猛烈击来,江明躲闪不及,背上生生受了这一掌。在半空中踉跄了一下,他将怀中昏迷的卫承反手抛向身后。
赤袍束发的赤烈一把接过卫承,在看到他嘴边还未干的血迹时脸色立即变得铁青,怒目瞪着江明,像是要把他吃了一般。
江明微微蹙起眉,又很快舒展开来淡漠开口。
“他没事,只是被魔气所伤,会昏迷几天,天界的药物会把他治好。”
赤烈闻言一怔,反而镇定下来,警惕更甚。
“你是为了引我来,为什么?你是谁?”
“想和你做个交易。”
江明淡淡道。
赤烈看着眼前明明穿着高中生的校服,气势却极为摄人的少年冷冷道:“你有什么资格敢和我做交易?”
他声音低沉,毫不掩饰强烈的杀意。
江明不为所动,语气平静。
“你可以选择接受,或者。”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蝉鸣的绿树上,变得极其冰冷。
“我在这里杀了你们两个。”
午后的阳光稀薄而安静,透过明亮的窗子投在少年身上,他整个人仿佛沐浴在阳光里,侧脸被染上淡淡柔软的金黄,柔黑的头发显出温暖的棕色,眼眸明亮而寒冷,仿佛隔着什么在远远遥望着某种厌恶又有些痛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