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流商和风阑一行人偷跑到人间游玩,路过时见着了这一幕。
最难得的是流商那天心情不错,出手打退了那些围攻他的妖,将他救了下来。
只不过流商虽然救了他,却并没有想要养他的念头,因为这小狼,一身的污泥混杂着血,脏的很,不怎么讨人喜欢,就算让他勉强去养,也必定很快就被扔到一边自生自灭,重白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开口向他讨要了去,还给他起了名字。
雪镰。
狼妖雪镰从此离开人间,成了重白上神坐下的灵兽,后来,还随他上了战场。
也就是那一天,树林边,风阑和洛殊两个人不知为什么走远了,他们最近总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要干些什么,流商问过风阑,但他总是言辞闪烁,闪烁到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但是此时此刻,他没功夫去管这些。
他叫住重白,却迟迟没有说话,先是望望天,然后望望地,等到重白以为他又是捉弄自己正想走的时候,流商突然开口,话说的没头没脑:“喂,你很喜欢这只狼?”
重白“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那,你喜欢我吗?”
“什么?”他难得微微皱了眉,表情有些疑惑。
“那,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重白站在那里看他半晌,人间的风从二人中间刮过,有些凉,吹动一旁树叶,发出沙沙响声。
他的眉头终于全部皱起“别闹了。”
然后毫不留恋的迈开了脚步。
怀中的小狼呜咽一声,扒在他肩头向后看,可惜晚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远,流商的表情不甚清楚,只看得见那道模糊的身影,他很瘦,宽大的袍子穿在他身上,有些空空荡荡的。
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忽然下起雨来。
密密匝匝的雨从天而降,毫不留情的落在每个人的脸上,带着寒意,带着些微的疼。
小狼被雨砸的缩回头,往那个怀抱里缩了一缩,他受了伤,也累极了,此刻终于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后来雪镰才知道,神有呼风唤雨的能力,那天的雨,该是那个长的很好看的神召唤而来,为的是阻止一个人不管不顾的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圣诞快乐!爱你们!
☆、大荒篇(下)
神魔大战是在祖神羽化之后开始的。
魔族蛰伏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兴兵进犯,漆黑的兵甲陈列在大荒边境,大有摧枯拉朽之势,自那日起,神魔二族陷入了无止境的战乱之中。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重白开始了一刻不停的修炼,似乎永远在为上阵杀敌做准备。
许是天遂人愿,他一声不吭在大泽之畔练了那么多年的剑法,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重白出发的那日天蒙蒙亮,苍茫夜色与漆黑大地合在一起,只在东方挑开一线光亮。
一出门,一个清瘦修长的身影立在光亮之中,见他出来,不耐烦的整了整袍袖,冲他嚷道:“我听说,你要上战场了?”
“嗯。”简洁的不能再简洁。
流商扬着头“那么多神都在那里,我父神母神也在,对付魔族足够了,你去凑什么热闹?”
重白不答话,站在那里,和夜色一样的沉默。
流商最讨厌他沉默。
索性表明了来意“我不准你去。”
重白微微皱了眉,天光渐渐亮起,再晚,怕要误了时辰。
“你说了不算。”没有起伏的语气似乎在陈述一个事实。
眼前眉眼飞扬的人抬了抬下巴“这样吧,你和我打一场,你要是能打得过我,便任由你去,打不过,便乖乖跟了我,不要说什么胡闹不胡闹的话,我不喜欢听。”
谁都知道这位凤族的少主天资傲人,平辈中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他动手,此时他这样说,就是在刁难了。
重白看他一眼,还是没有陈述般的语调“让开。”
“不让。”
他突然出手了。
冰冷的剑光划破仅剩的黑暗,向着流商刺去。
羲阳琴同时出手,铮然琴音打破万籁俱寂,两个人已经缠斗在了一起。
然而没过多久,又是剑光一闪,羲阳琴发出最后一道声响,然后便似哑了一般——五弦尽断,也确实是哑了。
重白看着狼狈的栽倒在地上的流商,别过头去。
“你,好自为之。”
然后绕过他,继续了自己的路。
后来想想,那似乎是重白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凤凰毕竟是凤凰,再美丽不过,也再骄傲不过,这般的丢了脸,没把人活剐了已经不错,从此再也不肯去见他。
也的的确确是见不着他,因为那个人在战场上,离他很远,离死亡很近。
日子还是一天天的消磨,后来,流商终于可以对自己说,我不喜欢他了,然后就真的不喜欢他了。
那个时候,距离那天下午,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千年。
大战愈演愈烈,战火燎原,大荒边境寸草不生,只有大泽之畔还是那般的安宁祥和,恍若世外桃源。
上古神族战死的战死,遁世的遁世,流商的父母,是战死沙场的。
神尊战死,流商作为神尊和尊后膝下唯一的儿子,继父神位,无可厚非。
那时,他刚好五万岁。
再相见,已经是在战场上。
流商被困,重白带兵前来接应,刚经历过恶战的土地被鲜血浸的通红,也分不清是神是魔,竟然都是一般颜色。
血色的土地上尸横遍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烧焦的味道,头顶时不时传来食尸鸟粗嘎的嘶鸣,天空一片残红,那是战火硝烟和茫茫暮色混合在一起,二人面对面站着,俱是一身血污,再不复年少时的清亮。
流商看他一眼,抱拳道了声谢,重白点了一下头,之后再没有说话。
擦肩而过,各走各路。
那便是永诀。
魔族在伏诛山成功试水了炼神之术后,开始大肆使用这种术法,不少神兵着了此道,化身为魔,对自己的同族兵戈相向。
神族因此溃败,眼看着大荒被寸寸侵蚀,但除了死守,谁也没有其它的办法。
在一场战役中,重白战败。
魔族俘虏了他,并将他炼化成魔。
流商便要去救人,兵也不要带,命也不要管,也忘了是谁说过不再喜欢他,只一味的告诉自己,那个人他救过自己,这个人情不能不还。
风阑的父亲对他很是疼爱也很是看重,加之久居上位,更是从来杀伐决断,不拘泥私情。
因此他打断流商一条腿,用千年寒铁链将他锁在雪洞中,还封了他一身修为,只为了阻止他去救重白。
然而重白毕竟是个有本事的神,他凭一己之力从魔界逃出,还带回了破解此术的秘法,藏在自己最后清醒神识之中,唯一的弊端就是,当这一丝神识被取出,他也就彻底成了魔。
成了魔的重白拼着最后一丝意志自毁元神于祖神墓前,等到流商被从雪洞放出来,大荒之中,连他的一丝魂魄都寻不到。
听到重白死讯的时候,流商反倒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他坐在祖神墓前,擦了一夜的羲阳琴。
日后他倒是因此清净了下来,腿断了,修为也没了,没法上战场,便重新回到了大荒,风阑是一直都在那里的,他是小幺,打仗用不着他,那时候便是风阑陪着他。
他倒也没觉得什么,这么多年,父母的仇报的差不多,该尽的职责已尽,如今的战场上,也并不是那么用得着他。
风阑推着他到大泽湖畔,水面粼粼,阳光和暖,他看着那棵大树,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那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英俊眉眼。
他想,重白生的很好,真的很好。
经此一事,神族重拾斗志,大举反攻,将魔族杀的片甲不留。
如此战况之下,魔族终于投降,与神族和谈,二族立下生死门,发誓永不互犯。
在那之后,神族离开大荒,进入上清境,便是现在的天界。
数十年后,天君退位,迫于长子出逃,次女战死,不得已之下,传位于小儿子风阑。
遁世之前,他去见了流商,解开了他身上的封印,治好了他的腿。
此后隐世历劫而去。
流商背着羲阳琴,强开生死门,在魔界一出一入,屠尽五万魔众。
这便有了后来夜羽带着十万魔将对峙天门的的那一遭。
弑神剑穿过胸膛,留下永生的印记,差点让他形神俱灭,然而终究差了那么一点。
那一次之后,流商在枕梧宫中睡了整整三百年,醒来之后,望着云窗之外漫无边际的离恨海,前尘恍若一梦,再看暮霭重重,云雾幢幢,觉得日后漫漫生涯,实在了无意趣。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流商挺傻的,一旦喜欢一个人什么都可以给他。
☆、放人
“雪镰在重白死后明明已经消失了,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总喜欢突然出现,还每次都要同我打上一场,好似害死他主子的人是我一般。”
说到后来,流商明显有些犯困,所以将这一段一笔带过,然后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