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克斯愣了一下，愕然道：“血缘上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在现在你所处的时间线上，我们共有的父亲和母亲只有你这一个子嗣，”蕾莉安娜陈述着，“而在与之相邻的另一条时间线上，他们则只生下来了我。”
她扬了扬被轻铠包裹着的右手：“我的血就在这里，你随时可以来取。”
这关系还真是有点混乱。如果不是何咏提前告知过他们有两条时间线的事情，估计他们俩十分钟都琢磨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分之一的几率，生个男的就是艾利克斯，生个女的就是蕾莉安娜。同样是一对父母生的，这俩人差距怎么就能这么大呢？
「你妹怎么看着比你爷们儿多了啊？」伊赞忍不住问。
艾利克斯语气微妙道：「我觉得也是……」
尽管蕾莉安娜一直在强调“我是你妹，不信验血”，不过艾利克斯差不多在她提到时间线的时候就相信了她所说的话。他更想知道的是，她的那头黑龙肯不肯给自己一瓶龙血……
「黑龙血啊，正宗黑龙血！我召唤你的时候用的那种！」艾利克斯一提到这个就有点鸡血上涌，他一边说一边在手底下给小骷髅比划，「想当年我就为了这么一小瓶子血花了多少冤枉钱，现在材料来源就站在我面前，而且它的主人还是我血统上的亲戚，要不挤两瓶血出来，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亡灵法师……」
看他这态度，伊赞简直怀疑现在谁给他一瓶黑龙血，他就会跪着管谁叫爸爸……
可能是艾利克斯打量黑龙时那垂涎三尺的眼神太露骨了，蕾莉安娜瞄了她打出生就没见过面儿的哥哥一眼，冷不丁问了一声：“你想要黑龙血？”
毕竟她也算是法神的闺女，虽然自己最终没当成法师，但这些法师一天到晚心里琢磨的都是些什么，没人比她更清楚了。艾利克斯往她背后一瞥，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艾利克斯玩命点头：“一小瓶，就一小瓶，你让我拿什么换都行——”
蕾莉安娜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小黑龙，在征得对方同意之后，用骑士剑小心翼翼地在它已经放松下来的肌理割开了一道，将亡灵法师给她的小号水晶瓶盛满，动作竟然异常娴熟。
她将东西递了过去：“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了。”
亡灵法师捧着那一小瓶子的血，傻笑着微眯起眼睛，整个人都幸福得不得了。
「你小子别笑了，瞧你那德行，缺心眼儿得不行。」骷髅用手肘捅他。
艾利克斯一本正经地咳嗽几声，这才算恢复了正常。
离开了这座见鬼的陵墓之后，亡灵法师忽然抬头问了一个问题。他的语气很困惑：“这座墓不是只有亡灵法师天赋特别好的人才进得来吗？”
伊赞奇怪道：「人家好歹和你是一个爹生的，凭什么不许人家天赋好？」
艾利克斯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一遍。
既然他们两个都是兄妹，大概他们前半生的成长历程——比方说从母亲肚子里爬出来、被法师议会的人传送到未来、从小在法师之城的熏陶下长大、受托寻找解救父亲的方法——都是差不多的。
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下，哪怕蕾莉安娜有半点当法师的天分，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当一个纯粹的龙骑士。之所以她披着一身骑士铠出现在自己面前，理由十有八=九是因为，她像自己的朋友，人类盗贼法罗纳那样，虽然出生在一个法师辈出的家族，但在魔法方面完全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法罗纳居然也是？」小骷髅很震撼，「我还以为这小子是从平民区爬出来的。」
「他是个挺厉害的大法师的儿子。而且仔细说来，我母亲和他的血统算是稍微有点关联。他、我、缪罗三个人是一起长大的。不然你以为我一个整天呆在图恩洛拉亚的人，是怎么莫名其妙地跟一个盗贼混得这么熟的？」
蕾莉安娜进入陵墓时，她一靠近，门就开了。她当时还以为那门是不看通行证，无论是谁都能进的，现在乍一听艾利克斯的问话，仔细琢磨了一下，也有些哭笑不得。
她神色古怪地看了看乖顺地伏在她身边的巨龙：“我的确没天赋。但是很有可能……它有。”
☆、链式反应
一条有亡灵法师天赋，而且天赋足以让大巫妖青眼相待收为学徒的黑龙……伊赞沉默了一会儿，感叹道：「这真是太变态了。」
艾利克斯非常支持他的想法。
蕾莉安娜瞥他一眼，神态自若道：“我有些事要和你说，艾利克斯。有关于我们的父亲。”
“你确定要在这里说？”亡灵法师语气古怪地发问，“我感觉这不是个好地点啊。”
龙骑士顺着他的目光扫视一圈，在她的视野里，梅莉正摩挲着法杖的纹理，像没长骨头一样软趴趴地耷拉着挂在女精灵身上，流里流气地朝她微笑。
蕾莉安娜皱了皱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的确不是。”
艾利克斯委婉地向两个精灵表达了自己需要他们离开的请求。
梅莉从善如流。她凭借自己对古董堪称精准的鉴赏眼光，在之前的冒险——如果被一条骨头龙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条夏天里伸着舌头的狗一样，能被称作“冒险“的话——拿到了不少的好东西。尽管她完全可以将这些丰盛的战果全部收入囊中，但她作为一个实打实的违禁品商贩，在分赃方面还是相当有商人的信誉的。
在均分了巫妖陵墓中的收获之后，她拉着奥菲莉亚撂下一句话：“下次再找我们的时候，记得确保冒险者协会有值得一接的任务。”说罢扬长而去。
“现在人走了，你可以把话说出来了。”
蕾莉安娜带着审视意味地打量着他身边的伊赞，似乎有些困惑，但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长话短说，”她在酝酿了一段时间之后，选择以这句话作为对话的开头，“在我的时间段中，父亲没有被群星同化。因此，我也就没能像你那样被遣往未来。”
“是这样啊，”艾利克斯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苦笑了一下，“我的……我们的父亲，是什么样的？图恩洛拉亚怎么样了？母亲呢？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是个性情温和、非常博学的人，尽管失望于我没有半分成为法师的可能，但仍然是个很好的父亲。拜他所赐，我们时间线的法师之城，远比现在这座要繁华得多。”
如果他们两个的遭遇能够对调该有多好。艾利克斯想起自己的魔法天赋，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父亲没有被星光囚笼困住、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他成为了一个不愧对自己血统的大法师，可惜他是看不到了。
“母亲她……像我一样没法学习魔法，而且脾气不是太好。在我的成人礼上，”说到这里时，蕾莉安娜抚摸着黑龙的脊背，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一直紧绷的脸色也稍微有所缓解，这让她看起来总算没那么不近人情了，“她告诉了我一头黑龙的巢穴所在地。令人庆幸的是，这条消息换到这个时间线仍然起效。我再一次驯服了它。”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些糟心事的话，他原本也可以得到像这样的生日礼物吧。
艾利克斯心想。可惜他生错了时间线。
“只是她是个人类，寿命短暂的人类。她没能成神，而且没法通过像研习亡灵法术这样的手段延续生命。最终她病死了。我还记得她死时的样子。”
母亲在哭，泪水顺着干巴巴的脸颊浸湿布料。不像那些话本中写的那样。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幸福的笑容。她只是非常不甘心地，恸哭着。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那哭声才得以停下。
那副狼狈的模样，并没有让人觉得安详，反而让当时的蕾莉安娜一下子害怕起来。
她害怕自己也变成这样，什么也没能做到，就憎恨地流着泪死去。
“我之所以知道你的名字叫做艾利克斯，是因为他们早已决定，如果生了个男孩就叫艾利克斯，是女孩就叫蕾莉安娜。父亲跟我提到过这件事，所以我记住了。”
艾利克斯深吸了一口气，问：“最关键的问题是，两条时间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父亲呢？他过来了吗？他很想问，但没能问出口。
“我所处的整条时间线都被毁了。在不久以前，我的父亲也已经死了。”
蕾莉安娜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并不是难过。她甚至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我大概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了。”
为数不多的，有幸见证群星创造的奇迹的人。
即使在这条时间线上，没有“蕾莉安娜”。但他们，万神殿的每一个人，所有在自己眼前死去的人，都还一无所知地活着。一个每个人都还切切实实地活着的时间线——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她想，再也不会、再也不可能有了。
“众星将一切回溯前推，制造出了这样的一条时间线。没有料想到的是，众星的陨落，居然影响到了这里，间接导致了群星之墓的诞生。这条时间线中的父亲被星辰同化，对此我感到非常抱歉。但至少我们保全了大多数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