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现在这么棘手的情况,你一个半神加上这两辈儿的老头子老太太,一点儿招儿都没想出来,我来了又能解决个啥?你以为这是给机器膏油那么简单呢,找一机械师拎个油桶往下一浇就算完事儿了?”
“不管多没希望,我总得试试啊。别说你是个异位面的机械师,就算你是块异位面的石头,我也要试试把石头往星光囚牢里扔扔看。毕竟那里头关着的可是我……我的父亲。”
亡灵法师向外呼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况且,自从把你召唤出来,我觉得情况怎么说,与以前相比,也算有些好转了。至少,那时的我从不知道这些有关于神的秘辛……还有你们之前说的,这个时间线被推翻、从头再来了一遍的事情,在此之前,对此我也曾一无所知。你的到来,起码让我知道了一些,我本来没有机会知道的东西。”
“话也不是这么说,你去护送人家狮鹫帝国小皇子,把人家拉去地底,遇见一个神,这事儿是你自己撞上的,也不是我拿刀架你脖子上让你去的,跟我没什么关系啊。”
“要不是你花销太惊人,我至于去做护送赚外快吗?”艾利克斯不忿。
“你可歇菜吧你,我真挺省钱的了。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家有个小机器人?就那个点咖啡就吐一杯胆汁儿色儿卡布奇诺的那个。”
“记得啊。”
“就那么一个破机器人的造价,把八个你的心、肝儿、肾、肺、脾、眼=角=膜=儿全给卖了,搞不好都回不来本。爱信不信吧你。”他说得像报菜名儿一样。
“这么值钱?”
“那可不呢。你当我们位面的东西,都跟你们位面的闹钟一样简陋?”
亡灵法师为自己位面叫屈:“闹钟简陋归简陋,但闹钟里的符文阵还是有点技术含量的!”
伊赞鄙夷地看着他:“你这塔里的闹钟我又不是没拆过,就那破符文阵,和你画的比就跟个简笔画儿似的,还技术含量呢?”
“我觉得你可能是眼界太高了,”艾利克斯目光诚恳,“一般人恐怕连画这个都要费好久的功夫。我只是水平凑巧比人均水平要高出许多而已。”
骷髅摸了摸光溜溜的下颚:“哦,懂了,就相当于我看那些低阶机械师的作品一样?”
艾利克斯说:“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吧。”
与此同时,奎克躺在床上,用一本热血小说盖住了脸。
他枕着的枕芯十分柔软,被褥质地摸起来也很舒适,他手上的这本热血小说,也是他曾经百看不厌的一本。
他回忆着之前的情形。
他的兄长,大他四岁的帝国三皇子举办的这一场筵席,排场十分盛大,只可惜满场弥漫的,都是各种女士香水和男用古龙水的交织混合出的、难称馥郁的味道。
他本应习惯了这样的场合:一边违心地称赞对方的服饰和妆容,一边回忆着小说里好笑的情节,竭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加自然一些。
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得心应手。
一般来说,他在宴会结束回房之后,会读上一会儿的小说,接着很快就会陷入酣睡了。运气好的话,兴许还会做一个有关于巨龙和勇者的美梦。
除了有个烦人的晚宴以外,其他的事情都挺称他心意的。
但在他离开狮鹫帝国的这段时间里,一切似乎都改变了。
小说里的故事,对他已经没那么大的吸引力了。而他在旅途中想念了无数次的床榻,好像一瞬间变得没有想象中那样让人渴望了。连图恩洛拉亚的硬板床,仿佛也要比这样的床好上许多。
伊赞曾经在与艾利克斯的对话中,谈及了一句隔壁位面的名人名言——
“宇宙最不可理解之处,就在于它是可理解的。”
奎克半睡半醒之间,凑巧听见了这句话。虽然这句话本身他不太听得懂,他想。
但如果将词换一换,变成:“硬板床最美妙之处,就在于它是不美妙的。”这就十分符合自己现在的处境了。
伊赞在自己原先的位面时,一闲下来,就会去琢磨琢磨图纸,捯饬捯饬机器。大体说来,这倒也不算什么坏事,甚至能把机械师人均器械产量往上拽拽。
现在他又开始闲了。
骷髅歪歪斜斜地靠在一边。他脑子里有了个不错的构思,而且似乎可实施性相当地高,如果做出来又是一个大突破。伊赞心里正爽得不行,觉得自己浑身简直连血都开始发烫了,忽然打了个激灵,心想不对,他哪来的血,他是一骨头架子。
再一想,还可实施性高呢,就现在这个破情况,可实施性再高又关他什么事啊。
机械师垂头丧气地跟艾利克斯说:“我想造个大炮一炮轰了这个位面怎么办,你赶紧拦着我。”
“好好好,拦你拦你。”艾利克斯手不释卷,目不斜视,语气十分敷衍。
“我认真的!反正你们位面都毁过一回了无所谓第二回……”
“行行行,爱轰轰,爱炸炸,都听你的都听你的。”亡灵法师连眼皮也不抬。
“你就不能配合点吗?配合点。”
“伊赞大魔王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连毁灭世界这么人性泯灭、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干得出来——”艾利克斯在说到这里时,明显停顿了一下,脸上正处于一种竭力想忍住,但是还是快要笑出来了的状态,“好缺德的一个骨头架子!”
奥菲莉亚用磨刀石磨着手上的匕首。这是她从中立城市日晷城的黑市里买来的。它看起来平淡无奇,像一把普通的拆信刀,只是刀刃处十分锋利,用来剥兽皮或许再适合不过。
匕首须臾间钉在了女法师的颈边。这位置距离她的肌理如此之近,换作是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此时恐怕脸色也要吓白了。
而女法师却只是镇定地、甚至称得上是满不在乎地微笑道:“准头不错啊。”
这精灵披着一头长发,红色法袍沾了泥污,按理来说是相当狼狈的扮相,只是她眼神湛然而略带笑意,光风霁月,坦坦荡荡,不但不显狼狈,反而精神饱满得有些反常。
奥菲莉亚坐在椅子上微微倾了倾身,摸到桌上的另一把匕首。
“你有意思没有?”她有些不耐烦地说。
女法师若无其事道:“别那么看我,我这回真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那是来干嘛?”
“你之前不是在冒险者公会待过不久的时间吗?我想来找你打听一个人。”
“说。”奥菲莉亚简直一句废话也不想跟她多讲。
“一个男法师,黑头发的,十几二十岁左右。这事解释起来挺麻烦的,你能找就帮着找找。咱们怎么说也是几杯酒……几架的交情啊,是吧。”
“你这让我怎么找?”
“没办法啊,就这么几个条件……咦?等等你让我想想——”
她想了想,忽然一拍手,又叫了一声:“想起来了,这人的名字叫艾利克斯!”
“艾利克斯?”奥菲莉亚摇了摇头,道,“没听说过。”
女法师不甚在意地道:“啊,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你的关系网肯定靠不住,就没指望过你,只是顺嘴一问而已。或者说,以你这臭脾气,能有关系网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游侠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但还是语气不善地问:“那你到底来干嘛的?”
“你不是进过一小队吗?你问问他们缺不缺人,要缺就让我也一道进去吧。一边做任务一边找人,总比漫无目的地瞎找要强一些。”
她把头发随意往后撩了撩,说不出的风情万种:“这年头,在明知队里有个漂亮的精灵的情况下,还能很知趣地不去骚扰的冒险队,实在是太少了。”
奥菲莉亚面无表情地想:他们队里统共就俩男的,算上半道进来的雇主奎克和深冬,也才四个,一个恋尸癖、一个骨头架子,一个恋草药癖,加上一个小孩,会对她动手动脚反而奇怪吧。
“让你进倒是可以,”游侠蹙着眉,冷冰冰道,“别惹乱子。”
“我保证不会捅娄子的。勾引队里小男生这种事,我早就玩腻了——”
女法师拖了个长音,悄悄把下一句话咽回了嗓子里:现在我想泡的可是个妞啊。
奥菲莉亚想起这法师最近看见个长得不错的就想泡的行为似乎收敛了不少,觉得她这话还是有些可信度的,再加上觉得如果自己不答应,连她自己也没法归队,就掏了个通讯器,很爽快地联络了艾利克斯:“我的事办完了,可以归队了。”
隔壁的艾利克斯被她联络的时候,心里还有几分惊奇。
他以为让奥菲莉亚露出那种——急得就好像深冬丢了一箱珍藏草药一样的——神情的事况,会非常棘手,至少与他爸被搁在星光囚笼里的事情的棘手程度不相上下。
没想到才过了这么点时间,她就处理完事情了。
“还有,有个人让我问,队里还缺不缺人,如果缺的话能不能让她进来。”
不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
艾利克斯想:奥菲莉亚这种人的朋友,应该武力值也不低了。
但他还是本着小心谨慎的精神问了一遍:“职业、性别、种族、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