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看着怎么样？」
伊赞绕着他观察了一下，赞叹道：「不错，看着够弱智！」
艾利克斯松了口气：「那就行。」
日晷城最大的书店——至少在艾利克斯买来的那份地图上看起来最大——是个脸上戴着张半截面具的暗影祭司开的。他身上穿着件深色长袍，披肩底部垂着一排极黑、极长的鸦羽。据艾利克斯说，他似乎有一部分鹰身女妖的血统。
他的种族本身就已经足够离奇，平时又穿得一身黑漆漆的，还戴了张这种款式的面具，如果住在一般的村镇，被人当成魔鬼烧死也不足为奇。他来到日晷城，并长久定居，也是难免的事情。
伊赞披着隐身斗篷，偷偷观察着他收钱的动作，又陡然意识到，从他袖袍中伸出来的，不像是人类的手指……反而更像某种猛禽类的钩爪。霎时之间，暗影祭司斜过眼睛。
渡鸦面具下琥珀色的鹰眼，不偏不倚地望向了他。
骷髅当时简直觉得就算自己有血管，恐怕也已经被那一眼冻成细条状血旺了。
这目光太吓人了。
不愧是跟位列食物链顶端的那一类动物扯上关系的活人，真是瞅谁都像在瞅一碗熟米饭。
幸好他似乎只是发现，而并未没打算戳破，否则他的一世英名就毁透了。
他跟艾利克斯抱怨了一下。亡灵法师听后，幸灾乐祸道：「人类和其他种族的混血种中，很少有脾气好的，深冬和这个暗影祭司都不是什么特例。」
「为什么啊！」伊赞很痛苦，「我们位面还有不少人类跟外星生物的混血呢，也没见他们脾气这么坏啊！」
「你们位面我是不清楚，不过在我们位面，除了巨龙、恶魔以及亡灵，很少见到什么种族没被人欺负过……因此这些种族都觉得人类挺缺德的，」艾利克斯想了想，道，「如果有族人跟人类搞对象，诞生出混有人类血脉的子嗣，基本也全是被欺负长大的那种。童年过得这么惨，心理扭曲相当正常啊。」
「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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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的书挺全乎的，艾利克斯一开始本来是奔着热血小说来的，没想到其他的书目竟然也挺高质量，丝毫不逊色于法师之城，整个人美得连走路都有点发飘。
骷髅在旁边催他：「你还打不打算给奎克买书了？」
艾利克斯这才想起这茬来，赶紧走到少年读物专柜，挑了几本看着就缺心眼的，随手翻了几页，不动声色地向伊赞征求意见。
「你说这本怎么样？」他有点没把握。
伊赞公正地评论道：「挺缺心眼的。不过这龙名字挺好听。」
亡灵法师又翻出一本：「这本呢？」
「缺心眼程度与上本不相上下。男主名字太烂街了，不好。」
这么翻翻找找，找出大约四五本来，虽说都挺弱智，但弱智的领域各不相同。
艾利克斯一本正经地绷着张脸跑过去结账。
暗影祭司一本一本地翻过去看书上标着的售价，嘴里念叨着：“《自然议会年度论文精选》第一二三期、《当我谈论奥术时，我谈些什么（精修版）》、《符文阵中的律法》、《论神性》……《屠龙勇者日记》？”
他似乎是觉得不可置信，又拿起了下一本书，眼神更加惊愕：“《恶魔猎手新兵扎尔克斯传记：凝视深渊者，终将被深渊所同化》？”
暗影祭司之前也不是没看见艾利克斯在正经学术文章那边一副流连忘返、相见恨晚的表情，那种神色是做不得假的。但这法师又一连串买了好几本热血小说，这就很让人不解了。
他店老板也当了这么多年了，见过无数种不同的客人，可能有的人前脚买了本《奥术入门》，后脚就拎了本《格斗是一门艺术》，也有可能有人几天前哭得梨花带雨地买了本《情感阈值：与前男友分手后的三百六十七天》，没过多少天又进了书店，抱着本《杀人弃尸、毁尸灭迹，没有你想得那么困难》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但他是真没见过艾利克斯这样的。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活人同时喜欢看《自然议会年度论文精选》和《屠龙勇者日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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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赞坐在马车里，胡乱翻着艾利克斯买来的几本热血小说。
「我怎么觉得这本有点好看啊……」他泪流满面地说，「我大脑里进水了吗？」
艾利克斯打量着他，很严肃地下了结论：「怎么可能！你连脑子都没长。」
骷髅气呼呼地翻出另一本，看了没二十页，把书撂在一旁：「这本不如刚才那本好看。」
「作者问题。」
「我看看这作者叫啥啊……」伊赞倒拎起一本书。
紧接着，声音像被一把刀从中间陡然劈开。
「怎么了？」亡灵法师看着奇怪。
伊赞喉咙发紧，干巴巴地说：「……何咏。我早该想到是他的。」
☆、执行者何咏
作者有话要说： 爱写热血小说的作者，运气都不会太差。——奎克·菲斯特
何咏是个执行者，在时空管理局工作。
他的任务，就是给空间裂隙等一系列不确定因素收拾残局，解决一些不该出现的人或物。
执行者这个职位听起来相当风光，但细想起实质，只不过是个清洁工。倘若真要说这其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也仅是被扫掉的东西，从街上的垃圾，变成了各个位面的擅闯者罢了。
这个比喻，从各个方面来讲，都相当贴切，但伊赞一直很不喜欢这个说法。因为他是给执行者提供武器的。要是这么比喻，他就是那个给清洁工做扫帚的。
比如小说里经常见到，主人公一觉醒来，已经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其实这倒不是空谈。有无数个理由，都可能使一个位面的人，平白无故地跑到另一个位面去。
这些穿越者，就属于何咏眼中，不该出现的人。倘若是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的本土居民，或许时空管理局还不至于这么针对他们。
问题是他们通常的做法都是，像自己曾经看过的每一本小说那样，把那个位面搅成一团乱麻，不当主宰不肯罢休的那种。而其对位面的影响，会波及其它位面，最后一路高歌扩散到整个宇宙。
这个实在是不管不行了。
最后时空管理局也开始不讲理了。他们决定把那些不守规矩的穿越者全给杀死。
当然，那些听话、懂事、靠谱的良民是不杀的。有些人也可以酌情减刑，这都视情况而定。
伊赞本来对这些不小心被空间裂隙卷进去，到处胡搞，最终导致一生都要在被追杀中度过的倒霉蛋儿们没什么怜悯之心。但现在这个即将被人用枪口抵着太阳穴的人变成他了。
他作为一个机械师，在这个位面造出的火箭炮、炸药什么的，实在是有点多。
骷髅这儿正捶胸顿足着呢，只见艾利克斯一愣，道：「你之前说有人要追杀你，难道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嗯，何咏？有点难念啊这名字。」
「是啊。我一直知道何咏那小子喜欢写东西，倒是真不知道他写热血小说写得那么顺手。」
「你没事吧？」艾利克斯有点担心他的心理健康。听这骷髅说话的语气，他似乎跟那个叫何咏的人挺熟的。
「我挺好。书里留了他住所的地址。他在找我，我得去见他一面。」
伊赞伸手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脸，平静地说。
「虽然没经历过，但我猜也能猜到，朋友反目，感觉铁定不怎么好受，」艾利克斯大惊道，「但也不知道你心灵竟然这么脆弱，这才刚受了点刺激，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直接一心寻死去了？」
伊赞平复心情，仔细想想前因后果，刚悬起的心又啪嗒一下摔到地上。
「他不是来杀我的。」
亡灵法师一愣：「你……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跟何咏那儿蹭了这么多顿饭，他的那点脑回路，我还弄不清楚？像他这样的执行者，如果要杀谁，是可以用机器查到目标的身份的。如果他真要来杀我，那我是钻进泥里也躲不开。」
「但他没有。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他没打算杀我。他的目标是这个位面的另一个人。」
「如果我是整个人，连皮带肉完完整整地穿越过来，想做点小零件谋生，那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书店——你还记得我之前让你给我拿本百科全书吗？这一类介绍本地矿产的书目，对我来说，基本是设计图纸的必备品，不买什么也得买本这个。」
「这哥们的心思挺好猜的：他写了那么一堆的热血小说，而且还有个什么作者专柜，一旦我进了书店，就极有可能看见。既然看见，就多半能发现他的笔名有点问题……」
海里恩姆，Helium，氦，He，何。这起名方法也真是怪省事的。
「可惜我穿成了个骷髅，书也是直接管你借的，跟书店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不是佩里斯给了我这件隐形斗篷，」说到这里，伊赞有点想笑，「恐怕我下辈子也不会踏进书店一步，更不会发现原来我同事在这低级位面里写热血小说，而且还写得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