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克的神色有点不可置信。有冒险者协会的先例在,伊赞猜想对于这件事,这个小男孩也只会脱口而出一个帅字。但这回是他猜错了。
奎克只是问道:“但他为什么还在那里?他没有……跟星星沟通过吗?”
艾利克斯答非所问:“在占星者擅自闯入真理圣殿,并试图与它们建立心灵联结时,他知道了一件事。”
小男孩紧张地问:“什么事?”
“群星厌倦了观察者的身份,它们想要找个人与它们共享……自己所见证的一切,并在适当的时候,告诉应该知道这些事情的人。而占星者,无疑是它们最好的人选。”
艾利克斯道:“于是占星者与星辰定了一个契约。他同意与其共享一切,但同时也要求星辰在契约截止之后,解除星界作用在他身上的同化效果。我之所以称呼他为‘占星者’,是因为现今已经没有活人能记起他的真名。我们只能用‘占星者’,也就是他现在所担任的角色,来作为对他的称呼。”
“他们约定了多久?”奎克问。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对于凡人来说,那个时间长到无法想象,而对于被星辰同化的占星者来说,同样也不可小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现在已经过了那个期限,而他始终没有离开圣殿。”
奎克惊呼道:“毁约?”
亡灵法师摇头道:“不一定是毁约,也许只是延期。我不确定。”
“但是……它毁约有什么好处?”
艾利克斯神情恍惚:“法师协会的预言师大多相信群星知悉一切,因此也从不去做无益的事。它们的某些做法也许在现在看来不可理喻,但可能再过一段时间,就能阻止某个不必要的灾难的降临……这也仅仅是他们相信而已。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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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是黑暗精灵的地盘。伊赞本来对这种“满地都是奥菲莉亚”的地方不是很感兴趣,生怕那群黑暗精灵和这个普通精灵一样坏脾气,走在街上一不小心他腿骨上就多俩羽箭窟窿。
但是既然他看见自己水中的镜像长了一张黑暗精灵脸,与群星脑电波同调的占星者又说地底也许会有他需要的东西,这个地底他就不得不去一趟了。
而倘若要去的话,他们首先得找到法罗纳。
艾利克斯从不需要用特定的工具与缪罗取得联系,因为这个嗜好奇特的幻术师不是在图恩洛拉亚的街道上,就是在巫师帽巷的旅店里,想找到他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而作为一个盗贼,并且是盗贼中的佼佼者,法罗纳已经习惯了不在同一个地方驻足太久,就像是游侠箭袋里的羽箭不可能永远待在箭袋里那样。
要想找到这样一支箭矢,要么将整个森林翻个底朝天,要么就在翎羽上附上定位法术。
在这两个选择中,艾利克斯明智地选择了后者。
他给法罗纳传送了一封信过去,第二天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亡灵法师用法术拟出一把拆信刀,在信封上一划拉,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张信纸长得好像有点眼熟。
仔细一看,何止是眼熟。这根本就是他寄出去的那张。
与之前唯一的不同是纸上画了一个血淋淋的对勾,看着不像油漆,估计是真血。
伊赞言简意赅地表达了他的惊讶与敬佩之情:“哇。”
艾利克斯苦笑道:“平时他还写个已阅呢,这回连字都不写,直接改打勾了?够省事儿的啊。”
伊赞感叹道:“难怪人家是高手,收信写已阅,出门前要喝酒,喝酒要喝雪梅白兰地,人还没出名,连自己传记的材料都给预备好了。”
骷髅用手撑着下颚骨,煞有其事地沉思了一阵,道:“话又说回来,即使我知道你可能也很能打,但是我就是不觉得你像个高手。根本原因可能就在于你没有这种让人听了就觉得有病的怪癖。”
“话也不能这么说……”
伊赞打断他道:“一个问题,缪罗算高手吗?”
亡灵法师想了想道:“如果是在幻术师里……他的实力的确数一数二。”
“你看缪罗,整天不是变长腿儿蒿子秆儿,就是变长腿儿青苹果,这个算不算是怪癖?”
艾利克斯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了:“大概算吧。”
“你看,高手都得有点怪癖的,你除了喜欢给自己搞一堆假名和一堆假脸以外就没什么新鲜的地方了,不像高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说,我整天带着一个骨头架子满街跑,没事还跟它唠唠嗑,听起来是不是挺变态的?这难道就不算怪癖?”
骷髅有些迷惑:“好像也算……”
“那不就得了。”
“但你怪癖得很不明显。”
艾利克斯有点无奈地问:“请问我到底还要怎么样才能算是怪癖得很明显?”
“你可以学学我啊。”
法师斜眼看他:“你也算高手?”
骷髅一耸肩:“至少在机械师这个层面上。如假包换。”
“你除了变成骷髅满街乱跑还有什么别的怪癖?”
“我当年是个机械师,而且是个很有名的机械师,因此经常有人来拜访我。很少有谈正事的,多数是都是那种,傻得仿佛从出生第一天就把脑组织,连带着胎盘一起扔进了医疗垃圾桶的特大号缺心眼。”
艾利克斯很配合地笑了一声。
虽然他听不懂他们位面的专有名词,但是“特大号缺心眼”这种大白话还是能听懂的。
伊赞接着说道:“我为什么说他们是缺心眼呢?因为他们进门之后的第一件事,往往既不是朝我打招呼,也不是朝我的机器人打招呼,而是对我的机器人说:‘来一杯咖啡,记得一定要卡布奇诺的哦。’你说这帮人缺不缺心眼?”
他不忿道:“我家的机器人,合着就是给他们拿来沏咖啡用的?”
艾利克斯好奇道:“然后?”
骷髅呲牙咧嘴地笑道:“然后我就把程序改了。以我的聪明才智,我当然不会改成‘当访客请求咖啡时,泼他们一脸卡布奇诺’这种傻帽程序。那简直就是侮辱我的人格。”
艾利克斯好奇道:“那你改成什么了?”
“我经过无数次的测试,终于让我的机器人学会了一个全新的技能——把咖啡直接从嘴里吐出来!”
伊赞得意洋洋道:“而且我在他的喉管——对于人类来说,那个零件的确应该叫做这个名字——里塞了胆汁颜色的色素!每当一个人找它点咖啡时,就会看见这个机器愉快地答应,愉快地拿出杯子,愉快地从嘴里吐出一整杯的腥绿色热咖啡,再愉快地递给他。听起来是不是挺愉快的?”
听起来的确是又高手……又怪癖。
艾利克斯想象着他描述的场景,差点笑出声来:“我开始同情你的访客了。”
法罗纳来得很快。当伊赞跟着艾利克斯走下楼梯时,恰好看见这个人类盗贼翘着二郎腿,身体向后仰,正惬意地啜饮着一杯雪梅白兰地的景象。
一颗新鲜的香梨在一旁上蹿下跳:“你就不能换换口味?麦酒不行吗,兑水的那种?每次都点最贵的,你这是什么心态?”
伊赞好笑地想:铁公鸡、磁仙鹤、玻璃耗子、琉璃猫,以及……长腿儿的大香梨?
法罗纳置若罔闻,岿然不动。直到这时,伊赞才有闲心去观察法罗纳的长相。
他身形矫健,丰神俊朗,腰间别着两把匕首,典型的刺客扮相,没什么好奇怪的地方。
真正引起伊赞注意的,是这个盗贼的眼睛。
那是一双玫红色的眼睛,用一个俗气一点的比喻来说就是,犹如一朵盛开的西洋鹃。
法罗纳弯着眼睛,懒洋洋地扫了伊赞一眼。明明是在笑,笑容中的讥讽却皎如日星。
他似乎在望着所有人时,摆出的都是这样的一幅表情,活像是见到了什么滑稽的场景,下一秒就要哂笑出声来。
艾利克斯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微笑道:“这也不能怪他。你店里卖的东西我也不是没喝过,只有雪梅白兰地——不掺水的那种——能勉强入喉。至于兑水的麦酒,那还是人喝的东西吗?”
“你这儿的便宜酒水要是好喝点,我至于回回来都点最贵的吗?”
盗贼仰头将那杯雪梅白兰地喝了个精光,满不在乎地说道:“艾……梅欧洛斯,好久不见啊。”
“你也一样。”亡灵法师道。
法罗纳想了想,笑道:“你上次不是说自己还要再跨位面召唤一次吗,出什么了?”
“人多眼杂,”艾利克斯站起身来说道,“我们上楼说。”
☆、趋光性
法罗纳走进房间,回身锁上了门。
面罩本来已经解下,又在上楼的过程中被他戴了回来。
他问:“现在可以说了?骨龙还是死亡骑士?”
艾利克斯往后一指:“你自己看吧。”
一个人类一个亡灵,跨越生与死的界限,面面相觑。亡灵很惶恐。那个人类比他还惶恐。
还没等伊赞友好地挥挥手打个招呼,法罗纳就抢先说:“骷髅?我还以为那是你半路复活出来的死人尸体,一瓶龙血换回一骨头架子来,你这也太惨了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