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秋棠,你别胡说,没看小七脸都白了。”左泉鸣的汤匙敲敲盘侧,身为三子的他,有必要担起照顾其他弟妹的责任。
啪嗒啪嗒啪嗒,肉嘟嘟圆滚滚的身影脚仅仅从二层楼梯上跑下来就已经满头大汗。
“又迟到了啊,岳姐早安。”左恺冬笑笑纠正。他和左秋棠是同父同母,名字中的“冬”是承接她的“秋”而起的。
“三哥。奶奶说比起【精神共感】,我该修习【同化】了,下周不去学校。” 左司岳说。
角落里的左晟希闻言,不由自主放下了送到口边的面包。咽下的温牛奶是不是已经发冷了?她想,如果丹云姐和夭晴哥在该多好。但没办法,就算打手机,也只会转成留言录音,完全得不到联系。
“小希?你身体不舒服就回房休息吧。”
“在青春期的时候,一些青少年会‘觉醒’,发展出超乎常人的能力,他们有些会变成哨兵,有些会变成向导。
哨兵的五感比常人要发达得多,可以看到,听到,尝到,嗅到以及感受到常人远远无法接触的事物。但是这种力量有一个弊端,当哨兵把注意力集中在其中一感上时,他们就没办法再关注周围除去目标的一切。
向导的存在就是要阻止这一点,在哨兵失控之前把他们拉回来。另外,因为哨兵的感知能力过强,他们只能吃最寡淡的食物,穿最柔软的衣物,否则他们就会食不下咽,或者抓搔自己的皮肉直到皮开肉绽。”
莫生零仔细听仓野香的说明,默默记下相关事宜。
问题,是他先向仓野香提起的。哨兵,向导,精神力。类似的词语,早在左夭晴来之前,他就多次耳闻,只不过卡罗琳一副放任他的态度,于是他从未想过深入追寻。
可自他与左夭晴有过所谓的精神接触,感觉末梢仿佛被拉直再延长了。甚至,梦境改变,声响,幻觉,各种各样的东西产生隐约的共鸣。称不上折磨的不适感,使他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影响。他不知晓确切如何,想知晓只能去弄得透彻。
何况对方是左夭晴?——除却狼群,与他建立了联系的,唯一一人。
“我能明白对哨兵而言,向导很重要。”莫生零说,“可晴是向导——对他而言,哨兵是否必须?”
仓野香想了想,回答:“理论上,是的。像人需要食物和水一样,哨兵向导二者间的精神联系也算某种程度的心理需求。不过向导相比哨兵,是更为理智的,大部分向导有能力将自己的精神维持在良好的状态。”
“晴没有哨兵是他昏厥的原因吗?”莫生零追问。
“不完全对。
朱利尔斯,也就是你口中的左夭晴,天赋秉异,不需要为了个哨兵需求焦头烂额。之所以精神处于高危状态,是他目前丧失了向导能力。我和卡罗琳推断,是他心理上的创伤无法治愈,精神图景遭到破坏而紊乱所致,若出现刺激,随时可能崩坏。
但如你所说,有能让他的精神体接受的哨兵,让他精神图景修复,一切的情况会改变也说不定。”
莫生零抬起头,眨了眨眼:“我可以吗?”
“你?没觉醒想太多都是无稽之谈。”仓野香摆摆手,叹了口气,又低头沉思了会儿,缓缓道,“说不定行得通。”
“上次,你不是成功将他带回来了吗?希望渺茫,但总比没有要好。”
“我来试试,怎样能觉醒成哨兵?”
“傻孩子······这种东西没法强人所难啊。”
“左晟希那孩子还真粘你呢,这都第几个求助电话了?”卡罗琳抿了口黑咖啡,眼袋黑眼圈沉沉铺在下眼皮。
左夭晴随口敷衍:“她年龄小,正在粘人时期,很正常吧。”
“若情况允许,你要不要考虑,让莫生零做你的哨兵?”卡罗琳问,“他的精神控制力与防御力,是我见过最强大的。况且依我看,你们的个性还蛮搭的,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不也乐在其中。”
左夭晴闻言嗤之以鼻,披上外套在门口穿鞋:“开什么玩笑?先不说我没恢复能力,他没觉醒······实话讲,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件事。”
“怎么,心情突然变得焦躁,是因为日期靠近了?。”卡罗琳淡淡道。
“闭嘴。”
日历上显示的数字,是他离去的整整一年。
“······我明早回来。”
他曾这般度过许多夜晚,如同今天。
在酒馆的吧台落座,甩出钞票换十几杯烈酒和一名招牌的酒女,用尼古丁的味道和酒精的浓度包裹自己。如果他酒量极差多好,不必胃同火烧了,头脑还保留清醒。
一年前,有天使给予了他救赎。可一年后,却是这位天使的忌日了。
世事无常?他笑笑,狼狈地从喉咙里呛出一声酒嗝。
打开房间的门时,他甚至没抬头看清□□的女人的妆容是娇艳还是清纯。混混沌沌的,边走衣料边剥落了一地,他的,或女人的。啊啊啊,谁在乎呢。
床铺向下凹陷,女人的身体被他缓缓打开,凌乱的发,内衣带滑至肩,欢愉的表情,口红印上他的脸。
弄得一团糟吧。
分明身体在柔软的体内横冲直撞,脑内的画面却像走马灯般播放,简直是灵肉分离的场景,他见过不知多少遍:
习惯高处灯光,会作出恶作剧的笑颜;追捧赞美的言辞和数不清的奖杯名誉;鲜血迸射,坠入深渊的人,绝望的眼神,伸出的手;口诛笔伐的千万人百态的脸,一张张晃过;天使降临,温柔地拥抱了他;灰色的墓碑,教堂钟鸣······烟火夜空之下,暗朱红点缀的粲然若星辰的瞳,金色的光,胸口的鲜血······
“!?”
他犹如当头一棒,冷水从天灵盖灌到脚心,动作卡壳,哑然无话。
“先生,先生?”女人不满的出声,喘息中带有诱惑的颤音。
左夭晴的视线却仿佛失去了聚焦功能,既然能将突然出现的莫生零的脸与躺着的完全无关的女人的脸相叠。
“晴。”还未褪去稚嫩的声音,有些奶气地呼唤他的末字。
荒唐!他愣是被自己过分真实的想象惊出一声冷汗,然而身下的玩意却更硬更烫了,骗不得任何人。
平日不怎么有丰富神情的面容,啜泣□□的模样却让他心驰神往,欲罢不能。接下来他会怎样呢?痛苦抑或享受?向他求饶抑或怒视?
该死!他像是要把这些甩出头脑似的,狠狠俯冲撞击起来。全都是精神接触惹的祸,他不过受了潜意识的影响!
次日清晨,左夭晴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
沙发上的莫生零倏然起身,边朝他走来边不停揉着双眼,那模样,应该是等他等了一整晚。
“晴,你去了哪里?”他问,皱了皱眉头,“酒臭味好重。还有——”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左夭晴挪开停留在他唇上的视线,却又落在了没扣好的睡衣所露出的锁骨上,深吸一口气,焦躁不耐地上楼,“让我一人待会儿。”
门关上了。
莫生零昂头盯着那扇禁闭的门,抿了抿下唇,攥实拳头。
多年后,他仍记忆犹新,左夭晴夜不归宿的第二天,带着一身难闻的酒味和浓郁的女人的香水味踏进房门,毫无预兆地,向他画出一条禁止界限。他盯了那扇门很久,道不明胸口
难消的恼怒。
那之后连续的两天,左夭晴刻意减少了与莫生零的接触,梦中的场景萦绕不去,让他愈加头大了。
“为什么避开我?”相反,莫生零却不让他如愿,直接在他进房间前拽住了他的胳膊,皱着眉头,开门见山地质问,眸子如利剑,令人闪避都难堪。
左夭晴无言地假笑,扒开了他的手,关门落锁。
黑发少年又一次来到了宫殿,透过窗,金发少年依旧跪坐在花田里,墓碑前,眼神温柔似水。
他扭过头,另一个金发少年朝他走来。相同的面容,不过瞳孔里血光潋滟,比窗外的那位可怕的多,他也熟悉得多。
上次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再上次则是哀嚎□□不停的铁笼。
金发少年总是笑着出场,然后摊开双手,场景转变——这次是医院,血肉模糊的四肢,心电图,脑浆,白大褂的医生和停尸间的冰冷空气。
但他知道的。
黑发少年握紧轮椅的把手,死命推着向前走,前面安全出口的绿色应急灯忽闪忽灭。
无人的轮椅上渐渐显出金发少年的背影,他已经遍体鳞伤,病号服的袖子下是苍白的皮肤和青色的血管。
前轮滚过的门槛,迎面的光实在过于刺眼。
让他一个人呆在这儿,是不行的。
出去。必须要把这个人带出去。
夜半狂风,吹的草木东倒西歪,不牢靠的窗棱啪啪作响。
左夭晴暗骂一句,被吵得心力交卒,忍不住下地找好拖鞋,去厨房找酒助眠。他揉揉酸痛的眼,厨房传来微弱的灯光和翻找东西的动静。
“零?”
背对他的人影却置若罔闻,跪坐在瓷砖上,伸出胳膊埋身在冷冻柜里搜寻什么。
“你倒精神。”左夭晴没好气地说,“赶快上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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