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的妖帝气运毫不犹豫,裹挟着他的灵魂径直冲入这片空白通彻的地界,那被人界隐隐排斥的气运,却如鱼入水一般化入这片空间,带着他的魂灵。
那瞬间掌握天地的感觉实在是来得太过美好,这片空间又是这般空白,除了基本的样貌,其他竟好似白纸一般等待他挥笔泼墨。
这一天!这一天!他究竟等了多久!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心念一动,高山骤起,平原生波,骤雨和涌泉瞬间造就大片湖泊——虽然一切如此顺遂,但白髓仍然感受到了天地间隐隐迫压,不容更改变动的意志!
他本该是这片天地唯一的主宰!这是……为何?!
然而进行到这一步,他却再也没有了后悔反抗的时间,在感受到那股勃然意志的那一刻,他的灵魂神识已经全然融入了这片天地中再也无法脱出。
白髓随意扫了一眼身旁的鬼帝,唇角微勾——虽然知晓其中已有蹊跷,他却是不会好心提醒这位‘鬼帝陛下’的。
白髓身旁的妖族诸人听见他们无上的妖帝陛下的声音好似穿透天地!
“万妖随吾往!”
世间万妖,无论是堪堪诞生出灵智的新生妖族还是已然存活了成千上万悠久岁月的大妖皆尽听闻这道宏然之声,心念所动之下,顿时化作白光朝着新打开的门户冲去。
不过数息,天地间竟是再无一妖族流落人间,皆尽随白髓化入了开启的妖界之中,紧随后,那道门户向中心微微一缩,自此在人界封闭起来!
看着妖族众人的消失,鬼族众人,终是焦急起来,看着严景君。
而严景君却是攥紧了拳,终是回了头——之前那威严庞大的仙帝法身此刻已然是狼狈不堪,周身多处被雷云披散,而这巨人仍有反抗的力量,身上的雷云竟也是被他破开了许多,露出了部分不被雷云覆盖的区域。
烟雾缭绕散开的右肋下……一个被雷链缠缚的渺小人影,似乎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量,任由亮的吓人的雷光在身上闪耀。
已经死了吧……?
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焦黑的身影竟是抬起了头,毫无犹豫地望向他的方向。
“鬼帝陛下!!!!”
幽炎焦急地几乎把自己燃烧起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严景抬起自己的双手,将目光落回自己的双手之上。
“以鬼帝之名……”
以我一命抵我这一生痴缠可够……?
虚弱轻缓到几乎让人忽视的神魂之音。
严景君闭上了眼,感受着灵魂中数重术印逐渐的崩溃解离……
“启界!”
他的感受与白髓别无二致,他这才察觉到了这一切都有着隐藏在阴影之下还未浮出水面的部分,而唯一可能知晓一二之人却被他抛之脑后……
来不及了……
“万鬼随吾往!”
这是他的选择,他不悔,比之……又要好上几千几万倍呢?
这是他的选择他的命他的人生!
落得这般下场也不是没有其他方法可想!
他不悔!
不悔!
绝不!
不!
随着鬼界门户的消失,一切都迎来了一个人,不,曾经的一个人的落幕终结。
…… ……
从他选择暂时相避的时候,不是就应该知道所有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不是么?
明和满身狼狈,全然没有凡人称赞真佛降世时的慈悲从容——他曾经下在那个人身上封印魔气的封印已经完全消失,这预示着什么他实在是太清楚不过,那个人放开了全部的魔气,招来了天劫,承受不属于自己的魔气和天劫的双重绞杀……
神魂俱灭……
明和跪倒在地。
自记事时便被师父带回佛门,青灯枯坐,参禅静心。
年岁渐长之后,虽佛门并无争斗攀比之心,但却也被人赞誉为新一辈中的第一人。
心中青灯古佛常坐,他自以为自己从不在意这些,却还是难免痴贪嗔之心。
他过于安分,又于佛学之上甚有造诣,门中之人无不交口称赞,却是没一个人与他亲近深交,就连师父也更把心神放在刚入门调皮灵慧的弟子身上——大约是他太让人放心……的缘故?
他生来就该是,只要佛语禅书相伴便足的人,不是么?
他因参禅悟道终让人正视了他,虽然留下的还是这佛门造诣的印象!
他因太过让人放心便被师父提前支使出山门,为了看透这世间万物,以无上大智慧成就佛法,路遇剑宗弟子,听闻妖物作祟一同上路。
而路上域外天魔却已经纠缠住了他,或是找准了他对参禅悟道的执着和矛盾的心理,钻入了他的心理空隙!
以无上大智慧成就佛法!
何为无上大智慧?
万物皆明,世事洞察!
他却不想,人慧终有极限,怎可能万物皆明,世事洞察,一旦有他无法明知了解的事发生,那域外天魔又会如何一步步将他拖入万丈不复的深渊?
却不料第一次不悟便被人随随便便的打断,却还是被那域外天魔找到了空隙,化为了他另一种执念——以一个人的模样。
这执念竟渐渐驱走了他对佛法之执,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而现在那份执念终于也到了消失的时候——万物皆归于虚无。
那个人终是为了自己的执念魂飞魄散。
他说过的——“所谓佛祖当然就是自以为是的极致,‘自以为是’到……旁人亦认为‘是’的程度。”
既然如此……
“生灵生而苦痛,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痴贪嗔怨是以不宁,然我佛慈悲以无上大智慧造西方极乐,虔心信佛者方可入之,痴贪嗔怨皆尽远离,再无烦忧。”
言语之中,竟好似真真让人想起这百事烦忧,怨憎痛苦,越发让人向往那片柔和金光中的安宁祥和美好。
再无烦忧……是,他信,旁人自然也该信,本该如此!
明和站起身,随意盘腿,竟在全然没有动用体内法力的情况下,漂浮了起来。一直以来他都无法吸收,被他以为是排斥的他的佛帝气运却再也没了异像,安静地积聚于他的魂灵之中——并非是这佛帝气运无法被他融合吸收,反而是他因外魔影响一直认为自己并未吸收佛帝气运,佛帝气运一直都在排斥他。
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倘若他真为佛帝气运所排斥,他又如何能借用气运的力量为林渊结下封印,封印魔气?不过是外魔假象!
金光柔和地从他的肉身中透出,身上狼狈不堪的泥土污秽皆尽被金光焚化为虚无,而他被这金光托着,以盘坐的姿势托上了青空之上。
“以佛祖之名,启界!”
“虔诚向往之人,亡后魂灵随吾往。”
与鬼族抢夺魂灵……又如何?
他决计不会让那位鬼帝陛下安稳好过。
哪怕陷入旁人的阴谋!
不过今后不死不灭,他自然有许多时间与那位鬼帝陛下一一计较。
…… ……
☆、终01或许仍然再见
是啊……从再见的第一次他就在骗那个人……
严景君沉默地坐于王座之上,手中无意识地掐动着法诀……
再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不是不怀念的——时间明明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久,他却也没忘了那个人的身影,只一眼便辨认出来。
果然还是如同宿命一般,那个人一开启灵觉第一个晚上就无意识飘进了他寄居的地底。
如果当时他不是他,也许命运同以前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他会陪着那个人一步步成长,一朝登仙,虽被追杀,却也最后单剑败仙帝,飘然远去,逍遥自在,傲视天下。
以佩剑的身份,亦师亦友。
然后最终……被那个人抛弃!
单剑败仙帝逍遥数千年……随后破碎虚空!追寻盘祖的脚步,前往天外之境,却在中途将他抛弃!!
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可是让他怎么忘记这一切!
明明在破碎虚空之时还一脸淡定自若的那个人,却在破碎虚空之后,远远地将他抛开|——或许说抛开都无法表达,应当说是用无上伟力将他抛入虚空之外,甚至用全身的法力压制住他,不让他的鬼体从剑身中挣脱束缚。
“对不起……景君……”
“千万不要离开这方世界……”
然后是什么呢……?
在混沌虚空中漂流地无尽岁月?
不是没有想过事有蹊跷,不是没有担心过那个叫“林渊”的将他抛弃的混小子的安危。
但——这一切的一切怎么敌得过无数岁月的虚无。
他们并肩作战了那么久!
到底有怎样地恐怖是不能一起面对的?!
同时俱灭又何如?
为什么要留下他一个人……
穿越了无尽虚空,无数时间,在他又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感受到了极其熟悉的环境,低入深谷,身覆黄土,浅饮黄泉。
全身仅余的脊骨在幽暗之地中被逐渐打磨成型,其余芜杂皆尽消失,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一般,逐渐化作一柄莹润的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