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他向往已久的地方啊,这样的地方养出来的人,也一定是他理想中救死扶伤的灵医。岑眠眼里终于微微亮起。
值班灵医没空理会岑眠的感触,甚至没有看岑眠感激地道谢,就面无表情地回去了。
岑眠一点不介意,吸了吸鼻涕,沿着葱茏青翠的竹子路,听着沙沙的声音,心里期待的泡泡一点一点地膨胀。
站在教室前,看着门板上灵医院繁复威严的标志,岑眠深吸一口气,平稳自己紧张的情绪,手刚举起来要敲门,就听到了一个前不久才出现在他梦里的声音——
“唔,这节课剩下的时间我们就来讲一下历史吧……”
……这,这可能吗,不,不可能,肯定是他幻听了。岑眠爪子僵在半空,抑制不住微微发抖。
“岑同学,不进来吗?十年不见,还是这么怂啊。”裴钺带着恶意的幽默让同学们发出嘲讽又的笑声。
……为什么不是幻听呢。岑眠手垂下来,手指紧紧地握拳,在冒着冷汗的手心戳出深深的月牙印子。
门不敲自开,坐在最后的是一个戴着厚重圆眼镜的学生,脸上的表情和后面那些笑着的精英们全然不同,却是岑眠熟悉的,几乎不用猜就知道自己来之前,这个孩子肯定是被欺负的。
“你快进来吧,不然裴老师要罚人了,你是新来的不知道,他的手段很可怕的。”圆眼镜对岑眠招手,指了指自己隔壁的位置。
“谢谢你。”岑眠低着头不去看那些嘲笑的眼光,关上门坐在那个位置。心里想,裴钺的手段多可怕,他早见识过了,毕竟当年搭档的时候,裴钺没少给他小鞋穿。
看着讲台上那个一点没变的人,投过来的神情嫌恶鄙夷依旧,只除了身上的衣服从学生时代的蒋家家服,变成了一身白底金边的灵医制服。
……“啵——”岑眠心里那个膨胀得大大的泡泡蓦地碎掉,里面刚才还快乐着的气息沾染了主人的难过和愤懑,骤然变质腐坏,随着破碎拥挤出的气压刺得人心尖锐地疼。
“刚才我们说到,洪荒时期,龙王加害凤主,以至于凤族如今群鸟无主,大家对此有什么看法和疑问尽管提出。”裴钺嘴里说得一本正经,如芒般尖锐的视线却一刻不离岑眠,显然是由于他的身份才出此话题。
“老师,凤族不是永生之族吗?凤主怎么会死啊。”
“就是就是,龙族不还是四灵之一吗,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是啊,诶,你们听说了吗,最近还出了龙族来的灵主。”
看着一向不乐意听只乐意恶作剧的精英们来了兴趣,还正好踏进自己的圈里,裴钺会心一笑,眼神看着岑眠,嘴里貌似不经意地说:“凤主的永生,不过是以涅槃转生的形式罢了,说得好听,羽族哪有什么真的了不起?”
……不是的,才不是呢。岑眠不同意地张了张嘴,很想说龙王没有这么做,羽族也不是裴钺信口雌黄的那样,然而最后却无从开口地看到四周精英们哗然大笑开始对龙王和凤族开启嘲讽。
“…你还是别说话了,不知道你和裴老师有什么过节,但是和这群人作对,以后你会很难过的。”旁边的圆眼镜还是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偶尔也应和地笑,声音悄悄传入岑眠耳中。
……然而他也没有办法证明裴钺说法的错误,就像十年前一样。岑眠手上松了没多久的手指再次握拳,掌心早就伤痕累累。
裴钺要是就此收住,那就不是裴钺了,十年后的裴钺坏心只比当年有增无减,他看着岑眠气鼓鼓却无法辩白的表情和学生们配合的反应,满意地笑,缓缓说:“至于你们问的‘灵主’,今天他也来了,喏,龙族哦,不知道岑同学有什么要给自己族长解释的?”
“哈哈哈哈,就这?灵主?逗我呢吧!”
“傻.逼吗你,当然是逗你,灵主能和我们一起上‘实习灵医班’?真这样我们灵医还有什么出路哦!”
“以前老师说‘灵主’什么的想想就好,我还不信呢,今天一看,我是相信传说只是子虚乌有了。”
“这小鬼看起来还没成年吧?小孩子要玩过家家回家去玩啊,来瞎几把掺和什么,不知道我们灵医院资源珍贵啊?”
“你们都不关心当年龙王的事吗,我的世界观都崩塌了。”
“关心啊,来,岑同学,给我们讲讲呗!”
“你又傻.逼了吧,忘了他来之前老师说新同学失忆了啊,你怎么能和失忆的人说这些啊,他都失忆了,自己爹妈谁都不知道啊!”
“哦!失忆了啊!真惨,龙族就这样了啊。我还以为龙族是这样这样,没想到这么怂。”
……
岑眠什么都没有说,吃了药让他的脑袋瓜又疼又沉,这样的情况他已经经历太多了。从他刚醒来,面对这些极端的气愤,甚至用这副一折就挂的身子和别人争执;到最后无动于衷,默默忍受,无论哪一种,结果都只有一个,他只能气得发抖流泪,或者再加上一身伤,最后却只落得无力的心情。
……他既没有证据,也没有力量啊。
和以前一样,坐在角落看着裴钺和同学们夸夸其谈,岑眠一言不发,这个十年不见的搭档眼里写满世俗和理所当然。可他一句反驳都不说,不是畏惧圆眼镜说的惩罚和羞辱,而是在这个人类都可以互相拆吃同伴的世界,没有牙齿,只会被啃成一堆枯骨。
……只是对这个他期待了十年的新世界感觉失望。或许,等他熬过了这一关,就能看到他真正期待的灵医了呢?岑眠如是想。
终于,终于,下课铃响起。裴钺布置完理论作业,渗人地扫了岑眠笑了一下,才出了教室走远。
岑眠被裴钺不加修饰的目光激得打了个寒颤,正低着头收拾着东西,面前摔下一本灵医习册,劲风带起岑眠的刘海,连眼睛都被烟尘迷得涩涩的——
“诶,灵主啊,你肯定会做吧,听说你以前还读过我们灵医系,来帮我随便做做吧。”
没等岑眠抬头,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把灵医习册甩过来——
“我可不要他那样,我要至少九十哦,你看着办。”
“真烦,跟他说什么,他新来的还不会吗。”
“我们这样不会有事吧,能插班的都有后台啊。”
“你看这个小鬼像是有吗,裴老师都这样了你怕啥,还是个灵医系辍学的。”
“嘘,小声点,那是劝退!”
……
“我不……”岑眠大眼睛盯着那群仿佛看不见他、不听他下文就扬长而去的人,牙齿气鼓鼓地咬住下唇,低烧的脑袋嗡嗡地疼。
……同学这种东西,还真是去到哪儿都是一个样吗。
“…你会做的对吧?”圆眼镜文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背着书包,手里捧着自己的灵医习册,低下头看着头昏脑涨的岑眠。
憋屈的岑眠没什么精神地仰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圆眼镜,难道竟然有人要帮他分担吗?
圆眼镜纠结地看了岑眠好一会,才把自己的灵医习册推到岑眠面前那堆小山一样的书边,快速地说:“拜托你了!”说完便面对不了似的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剩下岑眠一个人在教室里。
……现在的师弟都是小学生吗!呜呜呜呜!这种欺负人的手段他读高中之后就没有了好吗!他该庆幸他们没有学习到裴钺欺负人的真传吗!
……可他还是拿了。岑眠咬了咬唇,折腾这么一番,日已低垂,只是窗外天阴郁得要命,落日余晖被乌云所遮盖,春雷低低地敲打着岑眠胀痛烫热的脑袋瓜。
宗宅是不留实习灵医过夜的,岑眠这样的半外来人员更加要早早离开。手捧着装满重重一大袋书的背包,岑眠有些孤单和无奈地沿着下山的马路走着,药效过去之后脑袋像是快要炸开一样,鼻子更是堵得不能呼吸。
“轰——隆——”一直低鸣的春雷忽然在天边炸了一个响儿,把岑眠吓得抖了一下,紧接着豆大的雨滴呱嗒呱嗒地就砸下来了。
……要不要这么倒霉啊!岑眠紧抱着怀里的背包,不忍心弄湿自己唯二的书包,弓着背低着头狂奔,豆大的雨滴砸在背上,不一会就把奶白的衣服砸得湿透。
好不容易冲进了车站的遮雨棚,外头的雨已经演变成了滂沱大雨,一片一片地砸下来,即便站在雨棚内也会被撇一脸。
……这个点都快没有车了啊。岑眠掏出手机看时间,大大的21写在光亮的屏幕上,在黯淡的深山公路里给了岑眠一点安全感。
……九点了,大腿和师兄今晚都在家,不知道他们吃饭了没有。呜呜,他还没买菜呢。岑眠吸了吸鼻子,看着望不到边际的雨幕,脑袋像是被混着针刺的浆糊灌满了一样,又疼又沉。
想什么来什么,岑眠手里头的手机震动,屏幕被微信消息震亮了起来,他艰难地用湿冷的手指一划——
「贺少钰:喂,在哪,帮我找路 [定位.] 」
看到那个名字的一瞬岑眠心里仿佛触电般蓦地漏跳了一拍,再看后面的定位,他嘴角微微弯起,大腿居然就在山下不远,又迷路了吗?
「岑眠:大腿你别急,你要去哪,我帮你找找有妹有比较能看懂的地图。」
岑眠啪嗒啪嗒地发了出去,嘴角的笑忽然黯淡下来,要不要告诉大腿自己的囧境呢,不,还是不要了,大腿看到他又这么蠢肯定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