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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是条废龙了 (狐毛)


岑眠低头解决着那块三文鱼菲力,感觉到尾巴尖越来越异常的疼痛,刚才没说出的辩解渐渐浮上心头,最终在吃完最后一口之后忍不住小声说:“……其实爷爷内里也是个很好的人吧。”
贺少钰闻言挑眉,看着认真的岑眠,状似随意地说:“可能吧。”
岑眠用叉子戳戳盘子里贺少钰刚放进来那条鱼,犹豫了一会,还是疑惑地问:“怎么爷爷看起来这么讨厌青湍?”
……贺长老那眼神落点太有针对性了,敏感如岑眠怎么看不出来。只是不明白,当年龙族羽族不还一起对付虎患吗?
贺少钰看着岑眠好奇的眼睛,还有小家伙身后摇晃着的尾巴尖上已经黯淡不少的青色鳞光,还是三言两语说了个清楚。
贺家长老原是一对双生子,只是贺长老的哥哥在洪荒一战中牺牲,长老也再没有左右之分仅留一位。
“所以这位叫九渊的前辈,就是贺长老的哥哥吗?”岑眠拿出那张看似脆弱的纸,上面是除了地火阵的阵法图和两个古体字,就是羽族文字署名的“九渊”二字。
“嗯。”贺少钰看着那张纸,获得了贺长老一直没有拿出来的信息,紧皱的眉宇却没松开。
“……可是这和青湍有什么关系?”岑眠看着那纸上的地火阵,自己这么多年以后才找到的方法,当年贺九渊已经找到了吗,可是为什么没有用呢。
“这张纸,是当年青湍入阵以后长老要给他的。”贺少钰拿过那张纸,盯着那两个古体字,神色冷得岑眠生怕他一把火把那张纸烧穿了。
“……但是我在书里看到,闯阵者…”
……死。岑眠说着,把最后那个字吞了进去,已经想象到了个大概。
“……爷爷拦他也拦不住,也不知道爷爷最后怎么找回来这张纸的。”贺少钰捻着那张纸道。
看见贺少钰竖起的纸背后有一串细小却深刻的龙语,最近努力钻研龙语的岑眠努力分辨着,看出来后却尾巴狠狠地发疼,也不知道是青湍的感受还是自己的——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那是是留给青湍的话吗。岑眠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嗯。”贺少钰看着岑眠尾巴上渐渐亮起来的青光,彻底确认了这个答案。
……难怪刚才贺长老那样的目光,以往每次看到自己也是那样的态度。岑眠默默地想,只觉得贺长老没把自己尾巴撕碎已经很给面子了。
贺少钰把岑眠搂过来,让他挨着自己面对远处的灯河夜景,才懒洋洋地说:“不用太在意爷爷,即便没这件事他也是这么冷漠无情的性子。”
岑眠想起那个站在落地窗前那个挺直的背影,九渊和青湍都已经不在了,可是贺长老还一直活到了今天,这么漫长的时光,怀着这样的感情,那是怎样的感受……
想着刚才贺长老拿着那个盒子的神态,和平日里一样仿佛雕塑一般一言不发。本以为他只是天性冷漠,可是会介怀这事的人又怎么会冷漠呢。与其说是冷漠,不如说是默默绝望地生存。
岑眠忽然有些心酸,轻轻地叹息:“你也别这么想他,是个人都会有感情的啊。”
看着贺长老这么多年一天天越发麻木的贺少钰了然,伸手刮了一下岑眠被冷风吹得微红的鼻尖:“他活得太久了,时间于他而言都无所谓了,更别说感情。”即便真的有过,早也消磨殆尽了。
人类是很幸福的,因为他们的生命有限,才能活得那么轰烈而富有色彩。
“……那你呢?”龙龄仅仅二十八年的岑眠迷茫地抬头看着那个满不在乎的人,这人活得比贺长老还要漫长得多。
贺少钰像是看到猎物掉进圈套一样,蓦然坏起来的眼神看得岑眠一缩,凑过去咬了一下岑眠的耳垂:“我才活了三百零四天,别冤枉我。”
……什么鬼!岑眠被他咬得耳朵痒痒的,看着贺少钰不似开玩笑的表情,眨了眨眼,才真的开始笨拙地倒着计算三百零四天之前是什么时候。
……昨天还和师兄讨论过过两天冬至吃什么,那今天就是十二月十九日。
岑眠屈着手指闭目算着,有贺少钰侧着身子给他挡风,钟楼的夜风并没有吹着他,反而因为贺少钰天然的暖热体温而感觉暖呼呼的。
指尖下意识地数着手背背起“十二月大十一月小”,岑眠一个一个月往回倒,四月、三月、二月。二月再往前数十八——
二月十八日。雨水气节。
……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遇到贺少钰的日子。就在这栋摩天大楼底下的商圈,那个早餐档……
岑眠只觉得心里被狠狠锤了一下,疼得鼻根子也跟着酸起来,闭着的眼睛睁开,眼圈已经是红红的了,水光泽泽的瞳眸里映着贺少钰的影子和背后被泪光模糊的城市夜景。
……绕这么大个圈,就为了说他没了自己也只会成为下一个贺长老这样的人吗。
伸手擦掉眼泪,岑眠却愣住了——
对方手里滴着昂贵的凤血,另一只手不知何时从自己身上拿走了那块刻着凤印的玉牌,此刻上头的凤印因为融入凤血而亮着火光,让后面的繁华夜景都逊色几分。
……那是生命的光。见过涅槃那会脖颈处的凤印如何发亮的岑眠紧张地揪着贺少钰的衣服,脖颈处因此跟着发烫的凤印让他连恐高都忘了,声音带着哭腔:“你干什么!”
……这和涅槃那会可不一样。自己要是没了最后一片逆鳞可是真的会死的。跟青湍一样,死得直直的。这人怎么可以……
“好不容易才活过来,别让我死了。”贺少钰皱眉擦掉岑眠的眼泪,把巩固过后的玉牌给岑眠挂上。这下再也不用担心小家伙提起解除凤印的事情了。
好不容易给自己建立起来伪装积极的假象最终还是绷不住。这紧绷的数月里,那些笑容里都藏着一颗随时爆炸的定时炸弹,所有阳光下都有挥之不去的黑色影子。
他怎么可能真的放得下心,他失去过、退让过、跌跌撞撞成长过,可是这一路上唯一一个真的融入骨血不忍离开的人也就只有贺少钰,他怎么会真的容忍生命共享……
……可,这下生命共享再也取消不了了。其实一直以来自己找了这么多材料,越了解就越明白自己免不了一死。什么“事在人为”?他唯一可以做的大概就是让贺少钰不要受自己牵连……
……反正时光漫长,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活着就是有了一线生机。只是,只是现在他却说正是时光太漫长,才……
岑眠这些日子以来强行收起来压在心底的情绪终于忍不住。
像是打翻了墨水瓶,疯狂地污染了心里所有阳光的想法,眼泪流个不停,回忆里贺少钰曾经死去的记忆袭来,眼前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再次重演的场景。
贺少钰越是给他擦越是止不住他冒出来的眼泪,干脆往后挨着窗台,把岑眠抱过来屈腿从背后圈着,脑袋搁在岑眠肩膀,侧头在他耳边道:“还没开打呢就认输了?在陷阱里不是说还要当保护公主的恶龙吗?”
岑眠听他不惜自黑提起那个在宫廷玉陷阱里的调侃,嘴巴抿了抿,吸了吸鼻子,眼泪总算没流得那么凶,声音哽咽地说:“……我要是恶龙就好了。”
说完垂下哭红的眼睛,喃喃地咬唇说:“……哪有恶龙这么没用的。”
“至少你撩到公主了。”贺少钰长腿把人往里一撂。
啧,老子牺牲忒大了,贺大少想着,默默决定今晚的对话绝对不能让第三者知道。
“……嗷!”正难过着的岑眠失去平衡,被贺少钰稳稳地接进温暖的胸膛,还红肿的眼睛看到楼下让人头晕眼花的距离,吓出一身冷汗,刚才那股子肆虐的负面情绪都被吓淡了。
……他多久没这么悲观了。或者说,他忍了多久不去碰这些负面的想法了。
每次想起都更努力地查资料找办法,被打击了就继续想下去,只想努力建筑一个坚强的外壳,坚强得足够撑起这个局面,足够撑到他们都活下来,撑到释放他的家人。
“最坏不过一起死。”贺少钰说着挑衅般的话,抱着岑眠起来,一个瞬移到得钟楼最高的窗台,换了个侧坐的坐姿,身子微微往外靠,身下就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潮,悬得只要一丝挪动就能失去平衡从摩天大楼堕落,嘴里还优哉游哉地说:“不是挺好的吗?”
摩天大楼顶上呼啸的寒风擦着脸蛋耳朵吹过,吹得人又冷又疼,底下只有模糊的车影,因为太高连都市喧嚣都已经听不见,明明恐高了整整二十八年的岑眠此刻却再没有一丝颤抖或者脚软的反应,对贺少钰的信赖竟然抵消了那出自本能的恐惧。
……相信他不会松开自己。甚至——
……即便这样一起合眼离开,也如那人所说的一样。挺好的。
“嗯。”像是决定了什么,岑眠坚定地应了。
贺少钰看着小家伙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笑了出来,抱着人往里面坐回去,凶巴巴地说:“再说,因为对付这种杂碎死掉?别开玩笑。”
……也就你会管比自己高了两界的神叫杂碎了。岑眠想着,还吸着鼻子,眼里却是带着淡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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