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刻阿峥忽然跳了起来,不安地看向远方。
秦舒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远方飞来了一只翠羽青鸟。
而当秦舒笑看到这青鸟的时候,立刻道:“这是宁成风给我捎来的信。”
果不其然,那青鸟在靠近秦舒笑的时候,便轻抖羽毛,化作了一纸信札,轻飘飘地落到了秦舒笑手中。
他展开信札细细一阅,也不知看到什么,忽然面色微变,眸光如流星坠世般跃动不安。
阿峥疑惑道:“怎么了?信上说了什么?”
秦舒笑凝神看了阿峥一会儿,道:“信上说,该是时候让我回去了。”
阿峥已经预料到了什么,但却还是忍不住追问道:“回去?回到哪里去?”
秦舒笑点了点头,但却没有看向阿峥,而是抬头望向前方,仿佛是望入一片虚空,望进虚无之中道。
“自然是指回到三百年前,回到我即将开始用淳熙这个道号的时候。”
第60章 准备
回去?
就这么一无所知地,毫无准备地回到三百年前?
想到此处,阿峥的眼睛里透着森冷如刀的光,像是能一刀一刀刮在人身上,刮得人血肉模糊。
“你不能回去。”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用着不含丝毫退让的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
“事情还未弄清,真相尚未大白,你不能就这么回去。”
秦舒笑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内心的焦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我并未说要回去,但他之前说过为安全之故,他不会主动联系我,可如今他却忽然传信过来要我回去,想必是因为出了什么变故。”
所以于情于理,他都该回去看看。
这话说得其实很得体,也很在理,但是阿峥还是嗅出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他的嗅觉一向灵得很,无论是在嗅东西上,还是在嗅出危机上。
“若真有什么变故不方便直接在信重说明,那就意味着他遇到的是天大的麻烦。”
秦舒笑抬眉道:“正是因为他遇到的可能是天大的麻烦,所以我才更应该去。”
他也上前几步,直到近到快要碰到阿峥的身体时才忽然停下,抬眼看去,他的眼里尽是不容妥协之意。
阿峥凝神看了看他,忽然道:“你的确该去,但不能毫无准备地去。”
秦舒笑似乎也是这个意思,便点了点头,道:“那依你所言,我们需要作何准备?”
阿峥并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吐出了一口热气,揉了揉眉心,像是在内心下了什么重要无比的决定似的。
然后他让秦舒笑先在此等候,他自己则转身化成原型,拍拍翅膀飞走了。
秦舒笑以为他会去找云泽前来帮忙,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阿峥在找来云泽之前,先找了沈谦。
嫌疑未清,元气未复,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沈谦都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
可是阿峥却偏偏这么做了,而且还做得理直气壮,似乎完全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合适。
秦舒笑看着阿峥拉着沈谦前来的样子,忽然觉得脑袋有点疼。
他的脑袋并不经常疼,但是自从遇到这个妖怪之后,似乎就经常犯疼,而且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厉害。
为何是他?
为何偏偏是他?
哪怕就是清涵也比沈谦更加合适一点。
沈谦的发色已是灰白交加,面色也略显苍白,眼眶微微下陷,两颊的肌肉也已松弛,背部微微有些佝偻,他的双脚踩在地上如踩在棉花上一般,所以走起路来也不太稳当。
他本是淳熙道人最年轻的一位弟子,如今却仿佛已苍老得如同一位老人。
不,这话似乎有些说错了,他本来就是个三百岁的老人,只是看上去只有四五十岁罢了。
可是他的眸子却依然属于一位年轻人,在历经磨难之后,那双眼睛仍透出不属于老者的光亮。
秦舒笑细细打量了对方很久,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既不是对方的师傅,也算不得对方的朋友,那他到底是该安慰对方脱困,还是该质问对方在当年之事中所扮演的角色?
似乎是出于安抚的目的,阿峥笑着拍了拍秦舒笑的肩膀,但这唯一的效果就是秦舒笑身上疼的部位又多了一个。阿峥在安慰人的时候总是掌握不好拍肩的火候,也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我知道你觉得他不合适,其实我本来也这么觉得。”阿峥当着沈谦的面就毫不掩饰地说了开来,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被他这么说的人就站在身后似的,“但他曾经是混沌的化身,也窥探过一些混沌的记忆,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
秦舒笑自然是想知道,但如今并不是合适的时刻。
他忽然觉得阿峥是有意拖延他的时间,好让他晚些去见宁成风。
难道阿峥就真的如此不信任他,经历过这许多风波之后,他还怕秦舒笑会这么一走了之吗?
“你应该也想知道他在当年一事中扮演的角色。”阿峥咧开大嘴奸笑道,“关于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替你仔仔细细检查过了,他并没有问题。”
秦舒笑有些狐疑地看了看他,然后又细细询问了下,这才知道原来阿峥去寻过沈谦之后,为了测验他的人品,特地让他发了几个带有咒法的毒誓。光这个还不够,他还让沈谦拿出所有的记忆,让自己细细查看。
沈谦为证清白,自是配合无比。
其实沈谦本与老狐狸相交为友,但也因此被大妖混沌盯上。在纪栖真出事之前,他就已被混沌放入了自己的妖识。沈谦仍保有自己的意识,只是他失去了被妖化的记忆,而因他未被妖化,身上也未有半分妖气透出。
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期,混沌的妖识常常在他熟睡之后冒出,操控他的身体去做等等恶事,如盗取丹药,挑拨离间等等。
沈谦一开始未曾察觉,但之后即便有所察觉,也只是有疑心,而不敢确定,自己暗中防备着即可,等他想将这一切告诉师尊时,却是为时已晚,混沌妖识已然完全控制了他的身体,此后种种,皆半点由不得他自己了。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时刻与混沌妖识争夺自己的身体,而那日在大战混沌之时,他差点就能重新掌握自己的身体了,可惜却被混沌一掌拍倒,无力再起。
之后老狐狸寻到他,沈谦就拼尽一身力气说出自己的要求,让老狐狸想法子将他封在湖底,除非妖化解除,否则永世不得出。
秦舒笑听着皱了皱眉,然后看向阿峥,缓缓道:“这些话听来倒是不假,只不过……”
只不过阿峥就这样信了他,而且毫无怀疑?
阿峥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只道:“他是老狐狸认可的人。”
只要是老狐狸认可的人,怎么也不会是那般背信弃义,卖师求荣之人。
沈谦唇角微扬,带起一丝苦涩无比的笑。
他笑完之后,忽然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那头磕得沉重无比,待他起来时,额头已然出了血印,阿峥抬眼望去,只觉得沈谦眼神里的悔恨几乎能让最铁石心肠的人都为之动容。
“我若早早将自己的怀疑向师尊道出,兴许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发生了。”
秦舒笑的眉宇间多了几分叹息之意,他上前扶起沈谦,只觉得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话到嘴边只有一句。
“我并非你的师尊。”
无论如何,他都不是当年的淳熙,也绝不会变成那个淳熙。
他如今叫做秦舒笑,为他取名之人是想请他每日都开怀舒畅地大笑。
不过细细想来,这一切种种皆是诸多细节累积而成。
如果沈谦能更加坦诚,早些暗示自己的不适,而不是自己暗自生疑,或许一切还能挽回。
如果纪栖真在伤心失落之时不去找抱云真人,而是去找自己的师兄弟倾诉,蜃寄就不会寻到可趁之机。
如果清涵能顾全大局,及时透露纪栖真叛师的意图,又或是指出他在山上所带之路并非正路,一切都不会演变至此。
可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秦舒笑终究还是叹了口长长的气,但在他叹完之前,就先被阿峥推了一下后背。
他这次总算是掌握好了力度,没有把秦舒笑一把推倒,不然后者就要撞上沈谦了。
阿峥的理由也很简单,简单得似乎有些粗暴。
“我不喜欢你叹气时的样子。”
秦舒笑揉了揉自己的后背,道:“那你喜欢我什么样子?”
阿峥笑了笑,然后用力地扯了扯他的脸,似乎是想在上面扯一个笑脸。
他放手之后,秦舒笑揉了揉自己的脸,终于还是朝着阿峥挤出了一个笑容。
阿峥却认真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有些挑三拣四地说道:“还是继续叹气吧,你笑得和个拐带小儿的老姑子一样,丑死了。”
秦舒笑总算收起了那难看的笑容,然而他等阿峥转过身的瞬间,立刻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了那屁股一脚,就好像初见之时刺出那一剑一样。阿峥吃痛之下,立时回头露出一口尖牙,朝着秦舒笑的脖子上咬去,却被秦舒笑闪身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