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成风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有些过激,便放柔了神情,道:“她既是护山神女,便只能负责看护和启用招灵台,若是将手伸到她本职之外的地方,便要受到天规严惩。”
仙神的一举一动都受上界严密监察,难怪有些事情做起来就那么不痛快,非得借着第三者的手方能做成。
如此一来,阿峥忽然可以体会到那位神女的无奈了。不过他更能领悟到的,是为何策划祭品一事的仙神们非要放低身段去与蜃寄去合作。
有些不方便他们出手做的事,还真只有这等魔物才能做成。
可他还是未能探出更多关于祭品的消息,也许宁成风对此毫不知情,若贸然把他牵扯进来,岂非是害了人家?
说完这话,宁成风让道童领着他们去房间休息。
一路上阿峥一直贴着秦舒笑走,简直快要贴到他背上去了。
“你真的已决定走了?”
他在秦舒笑背后近乎低语似的说道,。
秦舒笑淡淡道:“若这是唯一的机会,我不想放弃。”
阿峥别过了头,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你到底还是要回去。”
真相未明,事实未清,他却要这么急匆匆地回去了,这可他说好的可不一样。
云泽依旧没说什么话,他极有兴致地做着旁观者,仿佛周边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可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内心的不安和紧张,这种山雨欲来之前的压迫感,这种弓弦拉到极致即将断裂的紧张感,实在是让他寝食难安,回到房间之后,他也是一刻都难以入眠。
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顺利得几乎有些不可思议。
秦舒笑这时没有解释,和阿峥回到房间之后才解释道:“回去会更方便我查取真相。”
阿峥挑眉道:“你真这么觉得?”
秦舒笑却道:“无论仙神们给我们安排的路是什么,安心走下去即可。因为在改变规则之前,你首先得适应他们的那套规则。”
阿峥却道:“可若你已经适应了他们的规则,又怎会想去改变那套规则?”
秦舒笑一时无言,半晌后才道:“莫要与我做这等口舌之争,我有正事要同你说。”
阿峥笑道:“你是不是想问三百年前的我在哪里?”
秦舒笑道:“你应当还是在微露山,也应当未受誓言所困吧?”
阿峥点头道:“你回去之后想去找我?”
秦舒笑笑道:“只怕你野性难驯,找你也只是惹上一顿架。”
阿峥忍不住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拍得秦舒笑都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为了防止你回去之后对我不利,也许我应当现在就宰了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是无比认真,毫无退路。
任谁听了都觉得他是心意已定,马上就会下手。
但只有秦舒笑揉了揉肩之后,主动把脖子伸了上去,仿佛还嫌他不够认真似的。
“你的确可以宰了我,就在今日,就在这里。”
如今的秦舒笑已经能完全不把这样的挑衅当真了。
可这样就不好玩了,一点都不好玩。
阿峥只好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认真地想了想,道:“不过我忽然想起来你还欠我一剑,你现在是不是该把衣服脱下来,把白花花的屁股露出来让我捅一剑?”
两天之后,宁成风再见秦舒笑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有些鼻青脸肿的,可与他同房而住的阿峥看上去却是毫发无损。
阿峥笑眯眯地看向秦舒笑,而秦舒笑的回应则是一记眼刀。
秦舒笑看向宁成风时则道:“他也受了点皮外伤,但是恢复起来要比我快。”
宁成风安慰道:“你其实不必与我解释的。”
秦舒笑听了这话却似乎更烦闷了。
阿峥问道:“我们不是要先去五陵山拜会神女吗?”
他并不想去面对那位神女,但若这是必要之举的话,那也是无可奈何。
宁成风却道:“将舒笑的魂魄直接由阵法传送至招灵台上即可。”
阿峥道:“这样也好。”
他本就不想去见到那位神女,如此一来就更加省事了。
宁成风接下来便说了说一系列要做的仪式,秦舒笑得先进行沐浴,再焚香祷神,进五食,入五丹,再进行魂体分离,听来实在是繁琐无比。
阿峥听得头疼无比,瞅瞅四周,却未曾看见云泽前来。
嘱咐了秦舒笑几句之后,他便先去找了云泽。
这么紧要的时刻,云泽居然在宁成风的庭院之内侍弄花草。
等阿峥来了之后,他才来站起身来,还顺带伸了个懒腰。
阿峥忍不住问道:“你就这么放心,连看也不来看看?”
云泽笑了笑,那笑里却仿佛藏着点别的味道。
“你觉得宁成风为人如何?”
阿峥道:“他对舒笑倒是真心实意。”
云泽笑道:“那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阿峥怒道:“我不放心的理由,你明明心知肚明得很。”
云泽却道:“若我是你,就不会去担心那位神女。她若想对秦兄下手,早就可以下手了。”
阿峥却忽然道:“若他也是祭品之一,那神女自然得小心对待了。”
云泽却斩钉截铁道:“若他也是祭品之一,他就不会在三百年前魂飞魄散了。”
阿峥心头如被针扎似的一痛。
此时此刻再多的话也是枉然。
云泽叹了口气,然后道:“你有看到宁成风身边的那小道童吗?”
阿峥道:“并没有,怎么了?”
云泽道:“你可曾记得他的模样?”
阿峥试着努力回想,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明明记得自己见过那道童,可记忆中的那面目却模糊得很。
事实上若不是云泽提起,他根本就难以想起宁成风的居所里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云泽却道:“我一开始进入房间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要去注意到他,可当我看了他一眼的时候,却发现我根本就记不住他的模样。”
阿峥道:“不过是一个小人物,有什么好值得注意的?”
他只觉得云泽有的时候比他还要多心,虽说这多心未必是坏事,但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我也知道自己是多心了。”云泽却道,“那你可知有一种魔物,最擅长的便是隐匿行踪。”
“无论你见过他多少次,你都记不住他的模样,无论他在做些什么,你都很难注意到他,哪怕现在我提醒你去注意,你也依旧不会把他放在心上。”
阿峥听他如此严肃地一说,方才警醒过来,登时面色一变。
云泽道:“你可想到了什么?”
阿峥惊骇道:“是味道!我从来没有闻到过他的味道。”
即使看见他在那里,他也没有闻到过这味道,简直像是这个道童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云泽道:“这就更加证明他可能是……”
他还未说完那个魔物的名字,阿峥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云泽只好摸了摸鼻子,暗骂了一声心急的阿峥,然后慢悠悠地赶了上去。
当阿峥看到秦舒笑的时候,他已经在要和宁成风一起入五食,进五丹了。
他急匆匆地叫道:“先别吃任何东西!”
宁成风的面色微微一暗,随即道:“你总不会是想说这食物里有毒吧?”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笑容已经快苦涩得令人心碎了。
阿峥环视四周,却只见丹炉丹鼎,未见那日的道童,他便一把拉过不明就里的秦舒笑,目光森冷地看向宁成风,道:“与其同我说这些废话,还不如解释你身边为何会藏有魔物吧?”
宁成风叹了口气。
“魔物?哪来的魔物?”
秦舒笑也疑惑道:“阿峥?”
“你身边那道童呢?这些东西可都是他准备的?”
阿峥也知道自己现在并无证据,单凭自己和云泽的怀疑,根本没有办法证明些什么,唯有将那道童叫出来对峙才可。
宁成风的神情已经有些不善了,显然是有气在身。
“那不过是我收的一门徒,平日里不过是替我收拾房间。他打点过的草药也由我轻自过目,绝无问题。若你怀疑他是魔物,那我在你眼里又是什么?包庇魔物的魔头吗?”
阿峥却并未说话,只是紧紧拉着秦舒笑的手,仿佛对方随时都会从自己手中溜掉一般。
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拉得有多紧,但是看秦舒笑的神情,他似乎拉得有点紧了。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似乎要永久地持续下去的时候,房间内异变陡生。
阿峥忽然感觉到脚下的地在微微颤抖,仿佛是因为恐惧而颤栗一般,可这荒谬的想法很快就消失在他脑中,因为他眼前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别的事物所吸引住了。
是光,整个房间的墙壁都在发光,强光几乎压得他们透不过眼来,等他们稍稍能看清的时候,才发现墙壁上浮现着一道道咒纹。
更令人恐惧不已的是,阿峥忽然发现自己几乎使不出半分妖力。
而当他看向秦舒笑和宁成风的时候,发现他们也是同样的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