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笑这时却忽然转过身来,吓得云片一哆嗦,几乎要往后一跳。
阿峥手里的镜子不知被他收去了哪里,反正他现在看上去正两手空空地迈着步,笑眯眯地看着秦舒笑。这世上仿佛再也找不出比他反应更快的人了。
秦舒笑看着阿峥挑了挑眉,开了口,语调淡然而疏远。
“你们不觉得自己走得好像有些慢吗?”
阿峥却道:“你不想问问我别的话?”
对方闪现的时候,肯定已经察觉到他身上那悍烈无比的妖气,可是他却好似一点都没有反应,就好像很久之前就已经预料到阿峥是妖非人这件事了。
他的反应平静得有些诡异,也平静得让人感到不安。
难道你真的不想问问我是不是阴漓?
哪怕你问问我当初为何要给你吃便便也好啊。
秦舒笑斜着眼看了看他,像是在看到了什么极为荒谬的人与事一样。
“我何必要问?你刚刚不是施了静音法,不想让我听到你们的动静吗?”
他一字一句渐渐由轻转重,由淡转浓,说得理所当然,说得理直气壮。
阿峥自然没再说什么,对方既然不揭破,他又何必去说呢?
他只是觉得这个人还是有些可爱的地方的,于是他便微笑着加快了脚步。
不过话说回来,明明施了法术,可不知道为什么,阿峥总觉得对方刚刚好像把话都听去了似的。
这感觉还真是奇怪,不过如果秦舒笑真能听到的话,他会把刚才那番推论说得更多姿多彩一些。神屁毕竟只是其中的一个推测,他还可以说很多更加精彩的推论给秦舒笑听。
可是这镜子能照出我……却照不出你。
阿峥忽然抬起头,默默地看向秦舒笑。
那么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第11章 往事
阿峥他们最终还是找到了要投宿的客栈。
这客栈在某种意义上算是破落至极。会漏水的屋顶,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角落,神情恹恹的小二,缺了角的桌子和摇晃得厉害的椅子,所有的细节都显示出这是个年久失修的小破客栈。
不过一般来说,越是破落不堪的地方,就越是应该有什么玄机。
于是云片看了看座位上那些人,又看向阿峥和秦舒笑,道:“我从未来过这地方,不过道长你们特意挑了这个地方,是不是因为这客栈有些特殊?”
秦舒笑看了看他,点头道:“这客栈的确很特殊。”
云片一听,连声音都压低了几分,问道:“这里莫非是藏龙卧虎的宝地?”
一般来说,越是看起来龙蛇混杂的地方,越是容易出现奇人异士。
他回头去看了看那角落坐着的老太太,只觉得她一点都不像是个老太太,因为她居然目露精光,嘴角含着冷笑。他又看了看另外一桌的小孩儿,也觉得那小孩儿总是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他,根本不像个普通的小孩儿。
秦舒笑却道:“你想太多,我觉得特殊是因为这里住起来真的很便宜。”
而在定个房都要被老板当做小肥羊痛宰一顿的白浮镇,这真是一家有良心的客栈。
云片默默地回过头去,只见那老太太打了个哈欠睡着了,那小孩儿朝他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我刚刚是怎么从这两人身上看出精光和阴沉的?话说这是啥破地方?
阿峥却很高兴,因为他喜欢脚踩在那破旧的楼梯上发出的刺耳的哀嚎。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他每踩下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清脆的乐器上。
于是他踩得很快,也踩得很欢。
直到秦舒笑默默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才停下来朝着对方微笑。
然后等秦舒笑慢慢地回过头去之后,他又继续了那欢快的节奏。
而上了楼之后,云片去了一个房间,阿峥和秦舒笑则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他们都知道有些话比较适合私底下两个人慢慢说,可惜知道并不一定代表会去实施。
而在沉默了半晌之后,阿峥终于忍不住对已经准备好上床休息的秦舒笑道:“你真的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秦舒笑叹了口气,整了整坐姿,端坐在比铁板而硬的床上,一脸肃然道:“这好像不是你第一次这么问我了。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样问我,直到我开口问你问题?”
“你好像把我想得太糟糕了。”
阿峥学着云片一样对他眨了眨眼睛。
可惜云片眨起眼来很可爱,他眨起眼来却像翻白眼。
秦舒笑道:“你是想问我有没有发现你是阴漓?”
他说得如此一针见血不留余地,阿峥反倒觉得轻松多了,像是被什么人卸下了包袱,脱去了枷锁,变得前所未有地自在起来。
“你这么说就是已经发现了?”
秦舒笑点了点头,道:“你也许没料到我会直接闪现,所以为了震慑敌人而释放了妖气。”
他顿了顿,抬起头,针锋相对地迎向阿峥那份探究的目光。
“我只是好奇你当初为何会选择留下我的性命,和我一起来到这天都山?”
“除了我的身份之外,我并没有对你隐瞒什么。”
其实阿峥对自己的诚信度一直都很满意。
因为他的身份就已经是最大的隐瞒了,而别的小插曲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
秦舒笑诧异道:“你真和清涵成了朋友?你是真心想调查他的死因?”
阿峥坐在了他的身边,眸光深远地看着他,不急不缓道:“你好像觉得这很不可思议。”
人和妖成为密友在修道界已经不算是什么特大奇闻了,只是能得到善终的有几对,那就不得而知了。
秦舒笑只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清涵和妖兽相处的确有一套。”
阿峥笑了,但却是苦笑,苦得叫人发愁。
“他的确是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就连天都山九尾狐的首领也成了他的好友。”
很久以前他以为自己对清涵来说算是特殊的,毕竟一个道士不太可能有很多强大的妖兽朋友。可现实是,大概只有清涵对他来说才是特殊的。
清涵可以有许多个他,他却只有一个清涵。
而那个清涵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死得蹊跷古怪,死得让他难以放下。
人只有一个一辈子,妖兽也自然是如此。
这一辈子浑浑噩噩不知生死,唯有遇到他才是豁然开朗。所以就算要离开微露山一年半载他也乐意,毕竟有些事情要是不做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阿峥把这些话简单地说了说,秦舒笑倒也没有讥讽嘲笑之意,而是听得认真,听得仔细。
但他听完之后很快又问道:“你为什么不能离开微露山太远?”
阿峥却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他的问题。
“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遇到过九尾狐的事?”
他一见到云片就闻出了他的味道,显然是因为见过九尾狐。
秦舒笑道:“而你也说过你见过的那只是只很强大的狐狸。”
强到一旦遇到就得立刻逃跑,而且要死了命地逃跑。
阿峥的笑容垮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不堪的往事。
“一千年前,在我修为还不稳固的时候,有道士进了山,想捉我去炼丹,我与他激斗良久,险些丧命,那时那只死狐狸恰好赶到,三两下就把道士拍扁了。”
从此以后,他就决定对那些进了他山头却不去拜会他的道士先下手为强。先扔出板砖的人往往占了先机。
秦舒笑道:“他救了你之后,是不是向你索要报酬了?”
阿峥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咬牙切齿道:“报酬是肯定要给的,死狐狸可从不肯吃亏,他就算是捡到个破骨头也得把骨髓都吸出来。而他救我也不是因为心善,而是因为他知道将来能用到我。所以他便让我发下誓约,要我将来替他办一件事。”
妖类的誓约与凡人口头说说不同,这种誓约是法术的延伸,往往具有极强的制约性。若是强行违背誓言,就可能面临神魂皆散的下场。
秦舒笑缓缓道:“你弱小时也给不了他什么报酬,但等你强大时能给的就多了。这狐狸也够精明。”
他是够精明,但是你也一样滑头,你两真是半斤八两,凑成一对得了。
阿峥点头道:“我躲在山中修炼,只想修炼成大妖之后再出山闯荡,可修炼有成之后,他就找到我让我替他办事了。”
秦舒笑道:“之后你就一直留在微露山,就算是出去也不敢离得太远?可他要你办的究竟是什么事?”
阿峥却笑道:“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问你了?”
他笑得双眸弯如新月,笑得脸上起了酒窝。
秦舒笑的脸却越发绷得紧了,完全没有被这笑容所松融的迹象,简直像是衙门里面受审讯的犯人一样严肃。
“你想问些什么?”
阿峥又把屁股朝他那边挪了挪,挪得简直要贴到他身上去了。
“我只想问你和清涵是什么关系?”
他以前觉得这个人应该从来不认识清涵,可是相处过一段时间之后,他忽然又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