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过一通后,才想起陆莳来了云梦泽,她担忧道:“你怎地来了,若是让人发现就不好了。”
“无妨,我已安排过了。”陆莳道。宫中做主的就是贤妃,想要瞒过她,并非难事。
她有能力去做这些事,楚染也没有多问,她还未曾吃晚膳,让人去安排,多添一副碗筷。殿内放了冰,门窗都关上,也不怕有人来发现。
陆莳没有胃口,只小口吃着素菜,楚染问及连城的事,她挑着几句回答:“尚好,在修缮侯府,陛下着人盯着他,你莫要与他通信。”
楚染的身份一直很敏感,楚帝对她始终放心不下,不然也不会将人关在云梦泽。
陆莳胃中不舒服,几度停筷,楚染看她一眼,晓得是醋喝多了,她没良心地弯弯唇角,反道:“新阳去泡汤泉了,你可要去?”
“不去。”陆莳拒绝,她有些难受,喝了几杯清水,哪里都不想去。
楚染见她当真不舒服,就只好作罢,吩咐宫人将剩下的菜肴收下去,偏殿是沐浴之地,她看着陆莳:“要沐浴吗?”
她觉得自己闹过头了,不好再胡搅蛮缠,她让宫人去准备热水。陆相前脚走,灵祎就来了,她听到有人上岛了,就想过来问问。
楚染眼皮子一跳,将人请到偏殿内,灵祎左右看一眼,没有见到旁的东西,笑了笑:“阿姐可就觉得无趣,明日让教坊的人过来?”
“也可,你觉得好就好,我无妨,时辰不早,要歇息了。”楚染眼看着漆黑的天色,眼下之意不要多留。
殿内琉璃盏灯火璀璨,一应摆设简洁素雅,窗户下放的几盆山茶牡丹都没有动过,与白日里一样,也没有什么差别,她看过一眼后就离开。
新阳有吃夜宵的习惯,命人送了些酥糖过来,楚染拿了些银子赏了,将人打发走了以后,去偏殿去找陆莳。
她刚刚将人家欺负狠了,不敢过去,在外面巴巴地等着,十五趴着门,爪子拍了两下,急得不行。
楚染俯身捞起她,抱着它一道回殿等着,殿内摆了果子,她抓着一颗给十五吃。十五不爱吃这个,闻了两下就跑了。
大概又去拍门了,真是黏着陆莳。
楚染吃了几颗蜜枣后,一人一猫才跟着过来,她一起身,十五就扒着陆莳的裙摆,陆莳将它抱起来,顺了顺毛,道:“殿下住哪里,臣有些累了。”
听她喊累,楚染一个激灵,指着里面的床榻:“我睡那里。”
陆莳将十五放下,自己走过去,揉了揉额头,径直躺下。
她似是很难受,楚染一眼就觉得哪里不对,挪着步子走过去,探头看一眼:“你难受吗?我让人去请太医?”
“不用。”陆莳拒绝,云梦泽内没有太医,去太医院必然闹得人尽皆知,徒惹麻烦。
楚染就不问了,将十五赶出去,自己去沐浴更衣,自己再进殿的时候让人多送些热水来。水温刚好,她走过去唤了一声:“陆相。”
陆莳眼睫一颤,睁开眼,映入眼帘就是楚染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她捧着水杯,与今生初见那副剑拔弩张之色,极为不同。
她微微阖眸,撑着坐起来,接过热水喝了几口,又递给楚染,左右扫了一眼,殿内已无人了。她习惯性往内侧移去,将外侧留给楚染。
这就是要同榻的。
楚染看着她自然的动作一时没明白,她是想睡地上的,夏日热,睡地上也不打紧,只是陆相这么一动,她就不好再去睡地上了。
她无奈地放下床榻前的纱幔,自己在外侧躺了下来。殿内静悄悄的,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往日里倒好,今日里惹了陆莳,总觉得心慌。
陆莳未曾在意这些,楚染的年龄本就爱玩,这些时日在岛上也闷坏了,她也没有必要多加责怪,她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握住楚染的手:“殿下这几日在做什么?”
“钓鱼,都被十五吃了。”楚染咽了咽口水,陆莳的手很冰,夏日里握着很舒服,凉沁沁的。
陆莳阖眸,不知怎地想起前世里楚染在相府内钓鱼,那时她性子极其沉稳,池旁坐上半日都是有的。那时心里装着事,鱼咬钩都不知道,还婢女出声才知道的。
想着以前的事,手中的温度就变高了不少,楚染身上的温度还是那么热,冬日里就像火炉一样,只是这个火炉不喜欢靠近她。
她胃里难受,糊里糊涂一想,就迷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梦到了成亲的时候,楚染浅笑,容颜极美,清纯之色,在她眼里如何都挥不去。
可那个笑带着疏远,带着陌生,楚染从不曾与她交心,将太子放在自己心坎里,就是不知多看她一眼。
她经过求而不得,经过人生百态,经过生死之隔,再醒来时看得淡了。楚染终究还是改变了些,天真活泼,不高兴时还会作弄她。
前世里,她断断不会这么做的。
也不知睡了多久,胃口一阵作呕,她难受地睁开眼来,未曾唤人就看到楚染迅速爬起来,紧张道:“陆相,你口渴吗?”
她眼里的关切,显而易见,陆莳心中酸涩,总觉得是眼前好,至少楚染为她会紧张。她伸手摸了摸她嫩莹莹的脸颊,感受到那股细腻温和后,心中舒服不少,点点头。
她一点头,手心就摸了空,楚染匆匆去拿水了。
回来时伸手扶着她起来,将水递到她的唇角。楚染照顾人很细心,以前太子多病,未造公主府时前,都是她亲自照顾的。
喂过水后,楚染扶着她躺下,将空杯子置于榻旁的小几上,自己又爬回了榻上。
陆莳依旧闭着眼睛,脸色却是好了很多,楚染看过一眼后就自己躺下,不敢睡得太沉,幸好白日里睡多了,不是太困。
喝过水后,陆莳就睡得沉,连楚染起榻都不知道。待睁开眼时,外面都已大亮,今日怕是不能出岛去了。
灵祎这些时日变聪明了很多,巴巴地跟着楚染,也不知想些什么,小动作是没有,纯粹就是盯着她一般。
楚染让人备了清粥小菜,她自己在外头廊下坐着,不想让人扰了陆莳清净,她与陆相的亲事近了,礼部送了些绣样过去,意思一下,做些枕头之类的小玩意。
她哪里懂什么针线,尤其是看到各色花样,有暗纹的、无暗纹的,还有金丝银线,杂乱无章的放在自己面前,她看着就头疼。
让人统统收下后,她搬去殿内,恰好陆莳醒了,她问道:“你要绣吗?”
陆莳看着上面的绣样,竟还有百子千孙,也不知礼部是如何办事的,幸好楚染没有多看,她将绣样扯了下来,装入袖袋里,明日去礼部问问何人送来的。
楚染转身的功夫,她都已经藏好了。
宫人将白粥小菜端上来,还搁着几块新切的大蜜桃,这是岛上种的,新鲜可口。
陆莳喝粥,楚染吃桃,看着上面的花样,就问着陆莳:“这个你绣,我不会。”
陆莳会不会,她是不知道,横竖她自己是不会的,将这个推给陆相,反正她也是女子,绣枕头也是无妨的。
陆莳却不想纵容她:“你嫁去相府,该你绣才是。”
这样的话让楚染挑不出理由辩驳,她咬了口桃子,一双乌晶晶的眼睛看着陆莳:“你也是女子,你绣我绣都是一样,反正是你我两个睡。”
这话说来,讨怪又有些厚着脸皮。陆莳记不清前世里的枕头是谁做的,多半不会是楚染做的。枕头上绣的不是鸳鸯,反而是一对鸟,那个绣线、落针都不是楚染能绣得出来的。
陆莳不说话,楚染脚尖无趣地磨着地砖,等着她的话。
楚染这个时候就像外头朝臣家里头养的姑娘一般,不谙世事。陆莳脑海里想的都是前世里的事,将现在的事与前世里一一对比,发觉哪里改变了,都要想一番为何改变了。
一番对比后,楚染早就坐不住了,自己看着那些绣样,嘀咕几句:“我们绣荷叶。”
陆莳心中来不及慨然就觉得好笑,提醒她:“荷叶是绿的,成亲那日当是红色为主。”
前世里的亲事是她一手操办,母亲不管事,更不曾来相府,事无巨细,皆是她亲为。这些细枝末节,纵过去这么多年,她也还有些印象。
一听要红色,楚染就道:“那、那牡丹花。”牡丹比起那些鸳鸯可好绣多了,就是一个尾巴都要几十种丝线。
虽说有宫内尚宫局一手包揽,大的绣活都揽了过去,小的总是避不过的。她想着回府后找个绣娘应付一下就行,新阳不也是什么都不做。
她脑子里想着,陆莳就已知道了,她若乖顺听人话就不会被陛下打发到云梦泽来,她不打算戳破她,将筷子放下后,欲说相府规制一事,门外传来婢女的通传声。
“灵祎公主,我们殿下在殿内用早膳。”
陆莳回神,起身往内室躲去,用屏风挡住外面的视线。
楚染吩咐宫人入内收拾残局,灵祎一脚踏进,看着案上的各色花样,怪道:“昨日是礼部的人连夜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