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曾记得灵祎入府?”陆莳轻轻将衣衫剪开,眸色凝滞,低眸见到楚染眼睫发颤,便道:“我以灵祎做棋,将消息露给王后,恰好恒王被禁足,她慌张之际便也信了。”
楚染恍然大悟,抬眼却见陆莳眼里闪过的心疼,她顿觉茫然,肩膀处一阵剧痛,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陆莳的身影从视线里退了出去,她痛得抿住唇角,陆莳道:“殿下不如睡会,这里很安全,晚些时候带你去个地方。”
她的话充满神秘性,楚染的情绪被她带动,看了她两眼:“去哪里?”
陆莳不答,扫了一眼她肩处的伤口,当时若脱下衣服去上药,也不至于恶化。夏日里本就炎热,她淡淡道:“殿下不当心自己的身体,便是这般后果。”
那时若去偏殿更衣换衣,也不至于恶化。
楚染神色带着痛苦,比起方才反倒更差了些,双手亦牢牢抓着毯子,额间冷汗层出,陆莳心软,又道:“陛下今日试探罢了,你若不想连累太子,往日便如今日这般,勿要太过亲近。”
衣裳剪开后,露出伤处,洒了些药粉止疼。
陆莳手法很熟练,楚染瞧出端倪,也疼得无心思去质问,她昏昏沉沉地想要入睡,脑海里却是一团复杂。在陆莳要转身之际,忙抓住在她的手,问:“这样见不得人的亲事,丞相要来何用?”
如今两人尚未成亲便要这般遮掩,以后日日相处,如何做到毫无端倪。想到这里,楚染心中一阵颓然。
陆莳道:“殿下心中全然是太子,为他连这点无法忍受?”
这句话戳中楚染心上,那场梦中她见过后,多少对陆莳有些歉疚,先是利用她辅助太子。在太子去后,又狠心和离,这般做来,便是负了她。
只是如今她自己困在当中,苦寻出路,她感知这桩亲事不被所有人认可,她恍惚间找不到路了。
她面露迷惘,陆莳知晓她听进去了,后面的话劝了无用。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将楚染从朝堂中摘了出去,越干净越好。
如今,她尚可掌控朝局,恒王已失去武将支撑,待来日就会意识到无兵权就失去了先机。
“殿下可以慢慢想,等你及笄后再答复也不晚。”她起身要离开,替楚染掖了掖毯子,屋内放了冰块,散去了酷热,也极易染风寒。
楚染无睡意,脑子里杂乱,她在陆相的一举一动中看到了关心。这么多年,除去阿弟外,也无人关心她的起居。
她心中的抵触渐渐散去,将这样的陆莳让给旁人,她也是舍不得,只是她无能力去喜爱,指不定又如梦中一般,被迫和离。
楚染不睡,眼睛转来转去,也不知在想什么,陆莳轻声道:“先睡会,晚些时候送你回府歇着。”她已‘回来’,再留在相府便不合适了。
她语气温和了不少,楚染不好反驳,就闭上眼,待她离去后再睁开眼。
只是她想得好,陆莳却不离开,坐于榻沿,静静凝视她。
本想敷衍了事的楚染未料到她不走了,被她这么看着,颇觉难受。不知怎地,梦里的陆莳很冷,就像今日在章华宫偏殿见到的那般。
现在相处,又觉如梦里不同,一时间,她也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陆莳。
想到偏殿里冷漠待人的陆莳,她不觉打了冷颤,还是现在的陆莳好,就算是伪装出来的,她也喜欢后者。
十五岁的年少人拘泥于隐忍的感情中,胡思乱想很久后,也不觉得难受了,不知怎地就睡过去了。
陆莳见她睡了,才起身离去。
今日楚帝的所为,实在恶心。或许在他眼里,楚染的幸福比不上对权势的贪婪。
幸而殿下聪慧,及时止住,试探、离间,改日不知是什么计谋了。她扶额思忖须臾,唤来幕僚,吩咐道:“你着人去西北,带封信给长平侯。”
如今,武将对恒王心存厌恶,唯有让这些人为太子效忠,他日占得主动权,才可有挽回的机会。
另外今日之事也需告知长平侯,他一直不赞同陆莳退婚,如今陛下逼得这般紧,也需告知他,养私兵一事,迫在眉睫。
她自己亲自写信,免得长平侯有所怀疑。
幕僚退下后,她一人坐于书房内,捏了捏眉心,又急忙起身去署衙。
回署衙时,汝南侯等候多时,他与陆莳感情并不亲厚,甚至认为太子病弱,早夭之兆,相比下,恒王身体康健,又有霍家支撑,胜算很大。
近日发生的事让他改观了。
陆莳见到他并未惊讶,引入内,道:“侯爷有何事?”
听她称侯爷,汝南候顿觉尴尬,道:“今日恒王殿下与我提及新平公主及笄礼一事,眼看宫内在为太子生辰做准备,这及笄礼却是毫无动静,只怕陛下另有打算。”
陆莳道:“恒王只是提醒侯爷,陛下不喜欢新平公主,让你劝我退婚,除此外,别无它意。”
汝南侯也有此感,但见丞相淡然之色,心中敲着擂鼓,道:“丞相有何打算?”
“待太子生辰后,与陛下提及亲事。”陆莳直言,她不想给陆氏族人半分迷惑。
“丞相难道不再多想?”汝南候劝道。陆莳聪慧,大好前程给新平公主糟蹋了,他亦担忧。
陆莳抬首看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冷意:“十多年前便已定下,还要如何想?”
说罢,她起身往内室。
丞相赶客,汝南侯也无法厚着脸皮留下,叹息一声后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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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相府内的楚染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伤处疼痛减去许多,也没有那么疼,她起身时要换衣裳。
阿秀闻得屋内响动后,推门而进,新平公主拥着毯子,私下寻找着什么。
楚染身上衣物都被剪坏了,自然要重新换一件来,只是她扫视一周,并未找到,她抱着毯子,不知所措。
她面色通红,如桃花灼灼,眸中水雾盈盈,年少人的纯真看得阿秀眉眼一颤。她好似明白丞相的执着了,新平公主若不动怒,平日里的举止也甚是可爱。
就是欺负陆相的时候,有些坏。
阿秀得了陆相吩咐,要将人留下来,便道:“您再睡会,陆相有事回署衙,待她回来,您再走。”
楚染听罢,又躺了回去。临睡前,陆莳神神秘秘,也不知要做什么。
相府安静,陆莳不在,楚染躺了片刻后便起身去外面坐着,着人回公主府去看看可有人去拜府。
公主里她为长,只是她历来不曾在意与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如今不同,她既选择退出来,与他们之间的交集就要多了。
小厮回去后,再回时手中多了几张帖子,恒王邀她明日去云梦泽游玩,其余的也类似。
夏日酷热,官家公子小姐几乎挖空了心思去玩,云梦泽旁凉亭景色好,就连湖水都显得极为清爽,太子在东宫安然无恙,她也不用去递消息的,待他‘病好’再说。
恒王的宴,不能不去,她着人去回话,必不会误时。
恒王近日意气风发,在楚帝面前也格外受用,满朝几乎无人敢得罪他。楚染知晓分寸,不好惹他,能去便去。
她着人去一一回话,都应了邀请。
时间尚早,她去院子里荡秋千。藤萝又爬高了些,绿意盎然,似要爬至屋顶,遮高屋檐。她脚尖点地,整个人就荡了起来。
紫色的藤萝花需花架,可惜陆莳没让人去做,反而任其生长,大有放养之意。她不由想起其余两位皇子,王后的性子不算大方,对他们却很好,恩赐不断,如此一来,陛下只当王后贤良。
她看着生长毫无阻碍的藤萝花,心中凉了半截,两位皇子都已八九岁,还未曾出宫开府。在梦里里,两人放荡不羁,行事毫无顾忌,太子死后,几乎所有人都看好恒王。
只怕王后是故意所为,两位皇子对恒王没有威胁,养得目中无人,给了封地便可。
她极力回想梦中的情形,捂住自己的额头,明日入宫游玩,怕是要见见两位后妃。
傍晚的时候,陆莳从署衙归来,见楚染在府内候着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全身疲惫都散去不少。
楚染抬首时,她的笑意淡去,只留淡漠,道:“殿下伤可还疼了?”
“尚可忍耐。”楚染站起身,见她一身宽大的朝服,屋内莫名逼仄,好心道:“你可要换身轻便的衣裳?”
陆莳扫过一眼,颔首道:“也可,殿下稍候。”
待她回来时,手中多了盏烛台,楚染不明,道:“天色尚未入黑,你拿灯做什么?”
陆莳没有回答,只走到一旁的书柜旁,楚染踏近,忽而看见书柜动了。
楚染:“……”
陆莳道:“里面漆黑,有灯可视物。”
“你这道通往哪里?”楚染惊得睁大的眼睛,丞相府内何时有这密道,她怎地从未见过。梦里好似也不曾有,她错过了什么事?
陆莳眸色似笼罩着一层墨,深邃幽暗,只提着灯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