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莳这才大松一口气,觉得殿下与前世里有些许不同,前世里也并未这般逗弄她。她摸着自己的眼角,或许还是这双眼睛的缘故,让她对楚染的认识更深一层。
认识不一样的新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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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染离开后五六日都未曾再去小院子里,她跟随长平侯往北走了百里,去打探羌族的落脚点,对军营中的事了解得更多一些。
最重要的是西北的城墙,这么多年未曾加固,风化得厉害,数次与皇帝禀过,都被敷衍了事。皇帝对武将的多疑,日益加重,让武将心生不适。
长平侯这些年得来的银子都贴进军营里了,捉襟见肘,根本无银子支撑这些。
浮云辽阔,青山苍郁,远观西北,带着大地的气息,虽不如郢都奢靡,也让人心生愉悦。
楚染摸着城墙上风化的石子,眸色深沉,与长平侯道:“待我回郢都后,与阿弟商量,再行定夺。”
长平侯沧桑的面容上生起几分笑意,拒绝道:“太子不适合出面,再者我已与陆相说过。”
楚染不悦,道:“您怎地甚事都与她说,就这般信得过她?”
“她待你是何心意,我看得清楚。陆相为人高洁,不会辜负你。”长平侯劝道。
楚染却说:“您只在意陆相如今的作用,可曾想过我与她一旦成亲,陆相在陛下面前会失去信任,如此一来,她自己便会如履薄冰,哪里还能顾及到我。”
那个梦里便是如此,婚前陛下对陆相百般信任,婚后两人不甚恩爱,陆莳在朝也偶受到陛下质疑。成婚的夫妻终有恩爱的时候,那时陆莳就彻底失去陛下的信任,相位乃是虚设。
故而,她如今觉得不如解除婚约,陛下对她、对太子或许就会少些猜疑,那么陆莳也可早日找到自己喜爱的良人。
听她这么一说,长平侯就冷下心来,道:“有了丞相的庇护,总比你姐弟二人在朝毫无根基的好。”
楚染一怔,外祖父从未考虑过陆莳的处境,他在意的或许只有阿弟的太子之位。
祖孙二人不欢而散。
楚染打马回府时,恰好遇到军医来送药。
军医亲自将药送来,防止有人从中作梗,楚染接过后也不知大夫家住何地,便只能让人通知长平侯,自己先将药送去宅子里。
她策马过去的时候,恰好见一人入内,样貌有些熟悉,心中有些古怪,这是她租下的宅子,谁会找到这里来。
不好打草惊蛇,就悄悄将马栓在门外,自己悄悄入内,庭院内无人,她走近窗下才听到里面的声音:“近来郢都城内也算平静,太子因赈灾之事被罚闭门思过,陛下数次催问您何时归去?”
这是丞相府的幕僚?
他是如何找来的?这里是唯独她与连城知晓,阿秀也一并在关在里面,不得与外人接触,这人有通天的本事不成,听他平静的口吻,不是第一次来。
陆莳在骗她?故意装作被她囚禁在此地?
半个时辰后,幕僚无事般退了出去,如若无人地走出她的宅子。
楚染恼羞成怒,直接推开门,将药甩给阿秀,命令她:“出去,我有话与你们丞相说。”
她怒气冲冲,像是来兴师问罪的,阿秀哪里敢让她与丞相独处,摇头不应。楚染觉得心烦,直接将人推了出去,哐当一声关上门。
陆莳眼睫一颤。
第13章 十五
楚染步步逼近,陆莳端坐榻沿,她脚旁的胖猫喵喵地叫了两声,感应到危险气息,警惕地向楚染扑了过去。
胖猫体积甚大,就不太灵活,楚染侧开两步就躲过,气得它调转方向又扑过去。楚染未曾开口,陆莳先道:“殿下这是怒了?”
楚染低头看着脚下巴掌擦着地砖的猫,随时就会攻击她,这才几日未见,这只猫就向着陆莳了?
她未曾回答陆莳的话,陆莳也就不再追问,脚旁多了些重量,她低下身子摸到那只猫。
橘色的大胖猫乖顺地舔了舔她的手背,往她膝盖上蹿去,一人一猫极为和谐,楚染咬牙,将猫直接夺过来,陆莳道:“殿下恼我,与它有何关系,莫要牵连无辜。”
“我嫌它碍事,丢出去,才与陆相好好聊聊。”说罢,打开门就丢出去。
猫落地后就用爪子挠门,半晌后无人应,生气地后退两步,怒气地对着门,一屁股坐下去,大有今天门不开,就不走的架势。
门内的楚染将门从里面栓上,神色不明,不与陆莳绕弯子,道:“丞相故意被我囚禁在此地,究竟是何意?”
“殿下将我带来此地,臣不好不打招呼就走,到时你定恼怒,如今我要与你说,你也恼怒。这般容易生气的性子回郢都后,只怕会招来麻烦。”陆莳目视前方,冷静分析。
楚染冷哼一声,这人面善心恶,又不知打什么鬼主意,既然斗不过人家就放了,冷冷道:“既然你的幕僚找来,你便随他们离开,莫要待在这里。”
陆莳沉默下来。
楚染不知她何意,难不成不想走,还喜欢做她阶下囚不成。她凝视陆莳沉静的面色,想着她到底是何私心。
近日来,陆莳几乎毫无反抗的能力,随她逗弄,似无欲无求。她总觉得陆莳软弱,不如外祖父说的那般厉害。可她近日里一番交锋下来,这人哪里是软弱,分明的表里不一,看着无力反抗,暗地里都已吩咐幕僚去办事,假惺惺、故作姿态。
她顿觉逗弄陆莳失去了原先的意味,转身就要走,她方踏出一步,就听陆莳道:“殿下为何执意退婚,陆莳自知从未做过对不起殿下的事。”
陆莳端坐,神色不改,脊背挺直,从楚染的角度去看,洁白如莲,高雅似青竹。
她无可挑剔,只是梦中的景,两人阴阳相隔,到底不是好兆头。
这婚还是早些退的好,陆莳已非年少的人,莫要耽搁她。楚染道:“丞相该知,陛下对太子的忌惮。”
陆莳回道:“陛下不是对太子忌惮,而是对武将忌惮,怪就怪在连家掌兵。”
皇帝对恒王不是忌惮,亦不算宠爱,只是决定他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有为君为父的快感;而太子不仅与他政见不和,背后还有武将支撑,让他总觉得自己皇位不稳。
他自己的皇位便是抢来的。
“连家掌兵,是无可奈何之事,太子得丞相支撑是好事,亦会惹来陛下更大的忌惮,是以,我与丞相不能成亲。”楚染的脸色缓和下来,紧张地等着陆莳的回答。
陆莳皱眉,这个答案与她意料内一样,她想的只有太子,而无她。
她无奈道:“殿下可曾想过自己?”
“我自己?”楚染疑惑。
“殿下想的只有太子,而忽略自己的感觉。”陆莳神色淡漠,袖口中的双手轻轻攥紧。
楚染明白过来,只道:“太子安在,连家便好,至于我,我亦无喜欢之人,嫁谁都无妨。”
她说完,陆莳眉头蹙得更深,心中揪然,亦是失落,回她:“既是嫁谁都无妨,何必退婚。”
“除丞相外。”楚染道,侧身而站,明知陆相眼睛看不见,还是不敢去直视她的视线,低声道:“我知对不起丞相,只是我也无奈,如此对你也好。”
陆莳神色在不经意间多了几分落寞,松开十指,听音色眼前浮现楚染歉疚的神色,她懂知晓歉疚,就证明她真的是无奈。
她叹息道:“我对殿下,志在必得。”
“丞相怎地不辨形势?”楚染急得往前走一步,看着她淡然的神色似添了几分温和,更加不明她是如何想的。精明如斯,怎地还会犯起痴傻。
陆莳听她急迫的声音一笑:“臣只知与殿下的婚约,这是先王后定的,陛下也改不了。”
“不可理喻。”楚染冷冷地瞥她一眼,便快步离开。
打开屋门的时候,胖猫迅速站起身,毛发竖起,口中不时发着声音,野性十足。
楚染不与猫计较,大步离开。
回府后收拾行李要回郢都,待与长平侯说一声便离去,她来去皆匆匆,也无甚可带的,唯有几身衣裳。她策马回京,日夜兼程,不过□□日即可到了。
陆莳的马车,回去至少要半月,多则二十多日,且药方来,也不知会不会有起效。她等着长平侯回府,谁知他歇在军营中,只得多等一日。
西北除去羌族突袭后,也无甚大事,百姓尚可有食裹腹。翌日,连城不当值,想去要回胖猫,只是新平公主金屋藏娇,他不敢过去拿。
用过早膳后就去跟着楚染身后,就盼着她去宅子里,自己好一道过去。
谁知楚染半日都不过,午后反被他母亲拉去打叶子牌,他急了,忙拉着母亲,劝阻道:“殿下哪里会这些,您喊婶娘去玩,我与殿下出去走走。”
楚染不知何故,恰好无事就随处去走走。城内有家何记糕点的庖厨来自郢都城,口感甚好,连城买了些许糕点给她,笑吟吟道:“殿下,可能带我去取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