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染聒噪不休,与往日的性子有变,陆莳大抵猜到她的心思,便道:“我的性子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好话都不会说,你若学学恒王妃去哄老夫人,她也不会这样对你。虽说嫌你克她,你若能够甜言蜜语多哄哄,指不定她就会忘了那件事。”楚染半阖上眼眸,屋内温馨的氛围让人没来由地犯困,她掀了掀眼皮就见到神色不好的陆莳。
陆莳或许想的深,悲天悯人,她心中也是堵塞得厉害,想了想就开口:“你想得太多了,恒王若同我一样,就不会有事的,陛下再是心狠,也不会杀了我与他。我承认自己不好,但恒王在陛下心中还是孝子,你莫要多想。你真是想不开,不如去想想如何解决陆怀思之事,他赖在郢都城内不愿走,确实挺烦人的。”
说过后,依旧听不到陆莳的声音,她着实觉得这个女人很麻烦,都哄了这么久还是不行。她叹息地攀上她的肩膀,眼前人眸中幽火灼烧,看不见半分真切。
不知怎地,她感受到了陆莳真心的喜欢,根深蒂固的,许多时候都不明白,陆莳会喜欢她哪里。
她心计深,又善于利用陆莳,背后的权势错综复杂,又不得陛下喜欢,虽说占着嫡出的名分,可后位改易,她的地位十分尴尬。
性子也并不讨喜,人缘也并非好,陆莳如何会喜欢她呢?
细细一想后,陆相前程光明,遇到她,好似是受了些委屈。她边想边觑着陆相的神色,面对她深幽的目光,期期艾艾道:“陆相,你不觉得自己委屈吗?”
陆莳扶着她的手的顿住,看着她犹豫的神色后,“殿下起初觉得很委屈,如今不委屈了?”
楚染曾经在劝她和离的书信里提及过二人年龄悬殊,以人老珠黄四字做比喻,口吻相当恶劣,那时恨不得退亲才好。
楚染好似忘了那件事一般,选择性不去提及,“委屈啊,你看你不懂得哄人,又不晓得休沐时带我出去玩,府内还有整日嫌弃我的母亲,思来想去,我才是委屈的那个人。”
陆莳冷冷看她一眼后,将她平躺着放下,而后淡漠地欺身压住她:“委屈?那又如何?”
“委屈自然就委屈,只是陆相将性子改一改,平日里不要总是不搭理我,你看你平日里说话就像方才那样,惜字如金,多说些话才会有旁人喜欢你。”楚染被她压得心虚,撇开她的视线后,就忍不住轻颤。
陆莳的目光淡淡,不显山不露水,却让人感到一阵逼仄,不同于陛下在权力上的欺压,而是在心里给人的威仪。
她以手推了推陆莳,开始抗议:“我有些困了,你去看看我的药有没有喝。”
“你药已经喝了。”陆莳提醒她。
“那你去看看午后的药。”楚染往一侧挪去,小心翼翼地不要惹恼这个小气的人。
“午时未到,你心急了些。”
“吃药要积极些,这样才能保住小命,陆相……”楚染顿住,陆莳已贴了过来,眸中无□□,只有淡淡的幽火,怕是已经生气了。
她小心地辩驳,“为何生气,我方才的在教你如何做,才可以得到旁人的喜欢,你这样要孤独终生的。”
她欲辩驳,陆莳眸中的幽火愈发深,“殿下说错话了,旁人喜欢做甚?”
“你可以变心的,我不拦着你的。”楚染言笑晏晏,拉着她的袖口这挡住自己的脸,继而想往一旁挪去。
挪了几寸就被陆莳按住,眼中的幽火似乎就要将她吞没,她鬼使神差搂住眼前人的脖子,呵气如兰,咬着耳朵说话:“不如让你欺负一次,生气对身体不好,你看你近日里气性愈发大了。”
相府里近日都不安顺,进出不断的大夫就可见仆人提心吊胆的,就见楚染一人整日笑容满面,她只为哄着陆莳多开心些,哪有还未查出病因就提心吊胆的。
陆莳低眸看着怀里的人,见她唇角角的笑意后,心中不知怎地就融化冰雪,道:“我去试试恒王。”
她起身就走,形色匆匆,楚染唤住她:“不欺负了?给你机会哦。”
陆莳没有理睬她的不正经,脚步不停地离开,身后的楚染笑意凝结,她也跟着站起身,从暗道里回公主府,她让人去请冯唐过来。
冯唐来得较快,如今与公主之间多了一层关系后,办事也格外用心,她捧着热茶,“殿下寻我何事?”
“你找个机会将茶之事透露给恒王,他若知晓,必然满城寻找大夫,借以提醒陛下。”楚染吩咐道,她就不信恒王会坐以待毙,梦里太子死得蹊跷,陛下又不愿查,她不得不将源头往这方面想。
陛下或许没有杀人之心,猜忌过度后内心惶恐不安,不得不对她以毒来掌控,或许恒王早就中毒了,甚至还有太子。
冯唐未及反驳,颔首道:“臣领命,这就去。”
楚染手中还有太子留下的人,之前调走陆怀思是陆莳所为不假,她着人绊住恒王的脚步,让他无法参与此事,调令才成功地一步步地下发下去。
冯唐离开后,她在公主府内逗留一阵,见了几名东宫幕僚后才匆匆回相府,彼时新阳醒了,坐在花厅里吃茶。
新阳神色呆滞,一觉醒来后身旁就没有人了,也不知阿姐哪里去了,屋内实在是太舒服了,让她都睡不醒的。
见到楚染回来后,怪道:“你哪里去了?”
“醒来就出去走走,你该回府去了。”楚染坐下后揉了揉酸痛的眉眼,想到她的处境后不禁担忧新阳,“你回府后让人去注意饮食,莫要再随意进宫。”
新阳好奇阿姐的意思,难不成让她莫要再入宫见阿软?她正欲反驳的时候,阿姐忽而又道:“宫里近日不安全,耐心等待些时日。”
她一知半解,想到的却是阿软的安全,就道:“明妃会有危险?”
“那倒未必,你少入宫就好,无事就去庄子里找宁王叔去玩玩,莫要乱走动。”楚染嘱咐她。宁王别院是个好去处,吃喝玩乐数不胜数,新阳过去最合适。
新阳未曾多想,点头就同意了:“那好,我过几日就去,不过宁王叔上次拉我去温泉馆,说是那里有新奇的物什,让我自己掏银子。”
楚染心不在焉,就道:“那你就跟着去玩玩,不要总盯着宫里就成。”她见时辰不早,就让人送新阳回府,再三叮嘱莫要随意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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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都城内看似平静,实际早就乱成一团,西羌战事在继续,西北需要的军需不断,户部由霍家把持,六部争执不休,军需始终跟不上。
章华台内争执不只一次,兵部用兵紧张,尤其是在与宋交界之地,更是因出使之事而打起精神,调兵增援,耗费的都是国库里的钱。
户部不管兵部如何,把持着钱就是不肯轻易松口,当殿奏道:“与往年相比,西北之地所需军资比起往年还多,长平侯若不节省,其他驻地有样学样,国库岂不是要亏空。”
兵部内的人气得两眼看着许久不说话,周文义先道:“今非昔比,如何能比较。西北增援不少兵力,损耗军需也算在西北之内?”
“同属于西北,自然算在内?”
“既然如此,你们户部颇不讲理,增援兵力而不给补给,如何打战,吃沙不成?”
“周老所言无理,今年才开年不久,西北便上奏索要军资,长此以往下去如何得了?”
“你们会省粮,自己去打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一言我一语,朝会上皆在争执此事,楚帝始终不发言,而陆莳依旧保持沉默,由着两方人在争执。恒王先忍不住,出列道:“陛下,儿臣觉得此风不可长。”
一句话模棱两可,也不知说得是谁,陆莳接过话来,先道:“恒王指的是谁?”
恒王忆起上次被落面子之事,羞恼在心,手中紧握着笏板,高声道:“自然是西北。”
话音一落,周文义先道:“恒王挥霍,金不如土,如今反道说西北索要军粮是错,殿下在郢都城内挥金如土就不是错,此风一长,其他数位殿下有样学样,岂非带坏幼弟?”
“周老是何意思,本王何时挥金如土?”恒王眸子通红,高大的身材站在周文义面前,随时就要一拳头挥过去。
两人站得近,周文义也是不怕,反继续道:“殿下府内金器满柜,出入前呼后拥,您赐予臣僚的厚礼更是难以计数,这是常礼?”
话峰忽而一转,又变成恒王骄奢一事,其余人不敢插话,陆莳静观其变,而楚帝眸色里的阴霾愈发厚了,周文义当殿弹劾,让人始料未及。
散朝后,楚帝特地将恒王留下,具体说过什么,亦无人知晓。
楚帝身边插不进耳目,无法暗探此事,又极少召见后妃,让朝臣有力也无处使。
西北的军资照旧发了下去,户部与霍家也是拖延不得,群臣唏嘘,恒王却病了,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总之是病了。
章华台内无数内侍,想要收买一二也可,是以,为霍启做事的不在少数,他在散朝后却被一内侍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