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染被她莫名的态度吓得不知所措,“他来做什么,他多半来讨酒喝的。”
“他说你我感情不和,不如和离,各自欢喜,免得心生恶念。”陆莳将这几句话记得很清,与前世里楚染同她说的话很像,勾起她对旧日的怨恨。
楚染觉得这话耳熟,极力回想,梦中与陆莳诀别时话语大致相同,她不太在意:“宁王叔听了外面的谣言罢了,陆相多想了?”
陆莳垂首,她便歪了脑袋去看,见她神色不对,摸着她的肩膀宽慰道:“陆相不畏人言,怎地又害怕了,宁王叔被人蒙骗,心中不舒服,火气大了些,莫要在意。时辰不早了,该沐浴安寝。”
她哄着陆莳,没有被影响,太子尚在,她与陆相之间恩爱,和离一事不过是宁王气话罢了。
她推着陆相去沐浴,路过食案时抓起花糖就喂入她口中,接着安慰:“吃颗糖,甜入心坎里就舒服了。”
陆莳静默离开,口中里糖是蜜所熬制的,放入各色花瓣,制成花糖,放入口中确实很甜。
她忽而脚步一顿,回身看着屋内的楚染,她在糖盒里挑挑拣拣,选了颗金桔糖放入口中,而后小跑着回寝榻。
楚染心思不如前世里深沉,对海运一事处理得极为妥当,她不知楚染心思几何,今世离得近,反倒觉得她年少,处事得当,也多了纯真。
或许前世里这份纯真都被她表面的冷酷掩盖了,不为她所知。
夏日的黑夜里散去白日的酷热,烦躁之下也觉得热,楚染醒后就觉得热,让阿秀去办了冰镇的酸梅汤,也给陆相留了一份。
沐浴后都会觉得热,酸梅汤解暑,饮过以后也觉得舒服。
楚染躺在榻上,陆莳历来整洁,榻上不会放置她物,不像她会放上几本书册,闲来时打发时间。
她躺下不久,陆莳便回来了,她见酸梅汤后也没有多问,自己饮了大半,阴霾萦心的思绪也散了大半。
楚染听到她的声音后就探头去看,见她一步步走来,托腮看她:“陆相可觉得舒服了?”
她整个人横躺在榻上,歪歪扭扭,陆莳来后竟不知如何上榻,无奈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不舒服又如何?”
楚染识趣地挪了挪身体,“宁王叔的话不做数,你莫要当真,我不会同你和离,不会便宜旁人的。”
陆莳对于自己的失态也已懊悔,见楚染未受影响后微微舒心,坐在榻沿,“殿下自己说的话莫要忘了就是。”
“不会忘的。”楚染晃了晃腿,伸手去摸毯子,陆莳眸色闪了闪。
她视线落在脚踝处的七彩玲珑丝线,时日久了,丝线缠绕得更紧了,紧紧贴着脚踝,衬得那处肌肤如雪。
陆莳忽而不自觉伸手摸上她的脚踝处,屋内两人呼吸声同时停下来,气氛凝滞。
摸到毯子的楚染先是一惊,而后挣脱陆莳的手,将双脚藏入被下,她晓得陆相要做什么,如同幼兔见到恶狼一般望着陆莳:“你要做什么?”
她眼里闪过的防备让陆莳阴郁的情绪散开,笑道:“丝线可以解开了。”
平日里楚染或许会信她,可入夜后床笫之间断不会信她的鬼话,成亲那夜响了半夜的铃声,以后都不想听到。
她依旧不肯:“我自己解,不用你。”
楚染趴在毯子上,脚伸了进去,整个人裹进去的时候会有点热,她想了想,就没有裹自己,裹住脚就好。
陆莳不勉强她,“随你,明日记得解下就好。”
楚染轻轻应了一声,婢女就将烛火熄灭大半,屋内静寂无声。
锦帐低沉后,陆莳靠近楚染,指尖滑过她漆黑连绵的青丝,将之分开,露出光滑的后颈,指尖轻轻摩挲后,她亲了亲。
楚染没动,知她心思不好,方才醒来看见的陆相确实吓到了,明明清冷如斯,却给她一种陌生的感觉,带着幽冷,惊出一身冷汗。
她分神间,眼前还是枕头上的纹路,陆莳亲绣的枕头,虽不如绣娘手艺精湛,却多了几分暖意。
她动了动身子,肩上多了一抹冷意,陆相的手心还是冰冷的,她略有不解,按着她做什么?
身在哪里,就想起哪里的事。她想起那些画册中好像有这一姿势,匆匆略过,只记得两人相叠,一人背对着的。
她恼恨道:“陆相定看了那些画册?”心里不甘心,明明是给自己看的,偏偏便宜了这人。
她想挣扎,背后滑过冰冷的指尖,肌肤颤栗,耳边传来她讨厌的声音:“殿下与臣换的,后悔了?”
陆相眸色潋滟,晕黄的灯光萦照下,肌肤有如美玉,她微微阖眸,耳畔和离的话依旧如风荡漾,她亲吻上楚染的发顶。
楚染咬咬牙,不去理会她,在榻内摸着毯子要盖上,手去摸时却被按住,陆相无声的动作让她心口一颤。
沉醉不知归路时,总觉得陆相今夜哪里不对,白日里的事情对她影响很深,楚染不明白,为何会这般在意。
与平日里的清雅相比,今夜的陆相温婉动人里带着其他情绪,待楚染体会过来,早已后悔。
这人表里不一,宁王叔说的话与她何干,作何要欺负她,她抿着唇角不说话,起初的迎合到后来的无力。
陆相看了她的画册,竟来她这里效仿,这人愈发道貌岸然了。她不说话,指尖紧紧扣着被单,心里却将人记恨上了。
她迷糊要睡过去的时候,耳畔一热,那人不知廉耻地凑近:“阿染,莫要忘了你说过的话。”
楚染被她折腾得乏累,对于道貌岸然的人不用说好话,当即迷糊回她:“不记得了。”
这也是实话实说,今夜说了不知多少话,怎地知晓她问的是哪句。
她本以为气一气这人,舒服睡觉,不想事与愿违,道貌岸然的人又缠了过来,她忙道:“记得、记得。”
“记得什么?”
陆莳的声音泠泠,让人耳畔拂过冷风,楚染怕惹恼了她,合上眸子,“明日告诉你。”她想以睡觉来躲避,陆相今日魔怔了,揪着不知名的话问上几遍,也不知是不是被宁王叔骂得心虚了。
她翻过身子想去睡觉,动了动却又被按住,她恼了:“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她抿着唇角不去看陆莳,眸色带着水雾,似有委屈似有不甘。
陆莳不语,指尖拂过她的眼角,淡淡道:“你气什么?”
“气、气……”楚染说不出口,想起宁王叔骂她的话,忽而觉得那就是对的,陆相确实欺负了她。
她支支吾吾的样子,眉眼紧蹙,几乎咬牙切齿,分明与陆相想的不是同一事,大概就是气被陆相压着欺负……
唯有这件事让她生气!
陆莳摸着她湿透的眼角,淡淡一笑,也不松开她,只压着声音问她:“殿下气什么,我也生气。”
气你要和离,气你独自一人回新平,气你饮鸠自杀。
然后这些说不出口,问不明白,她亲吻她眼角的泪痕,不禁低语:“只要你不离开,万事都依你。”
楚染不信她了,吸了吸自己鼻子,转身抱着毯子背对着她。
她大有赌气的样子,陆莳觉得好笑,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净,上前去哄她:“殿下,莫气了。”
楚染不理,陆莳又轻轻摩挲她肩上的肌肤,低低哄了几句,还是不理,她伸手揽上楚染的腰间,压低声音道:“殿下可要再来一次?”
言罢,不待楚染回应,亲上她的后颈。
小猫儿恼了,更加不听话,陆莳也不急,慢慢哄着,总会听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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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屡屡撤朝,群臣习以为常,太子为首各司其职,也未曾出差错。
陆相去署衙后见到周文义,他为与宋通商一事而来,文臣不主张战争,且楚有吴江未曾收回,与宋闹得不和,反给吴江便利,此事不妥。
陛下不早朝,他无法当殿商议此事,只好先与陆相说过,到时议出良策,再呈请陛下定夺。
周文义站的是太子一党,陆莳也不去猜测他为何站队如此果断,明妃本就不是寻常人,她压制着王后,却将掌宫之权交给贤妃,独宠的又是林才人,这样的女子,让人看不透。
“周老觉得与宋通商是好事,可霍老未必就会同意,霍家也是做生意的,尤其霍家二房,若是与宋通商,他们会有损失的。”陆莳道。
冯唐恰好在内,顺口道:“霍家走的是沙路,这些年与吴江接触过甚,与宋通商后,这么一块大肥肉,霍家是吃不下来的,且对楚的经济有一定的影响。霍家也曾主战,种种原因,霍老只怕会反对。”
其实这些官场话,没有太多中肯,而是此事是太子提出,那么霍家为恒王着想,势必会反对。冯唐将这些话压下,就是希望周老自己能明白。
陆相对外的态度的两不偏帮,虽说陆家二爷隐隐靠着恒王,但真正决定方向的是陆相,陆怀思不过是上蹿下跳的蚂蚱,未必就和陆家其他人绑在同一根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