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膝盖的痛、嘴唇被自己咬出的痛都格外明显,身体越发不如以往,趁对方转身坐上殿中
央的金文木椅,丑叔不动声色地扶住身后的门框,挪到赐座旁。
“殷翎今日倒是很准时。”仁凝帝望着丑叔一身嫁衣的打扮,不是凤衣霞冠,却穿出绝傲
的气势,更是发束上那根自己赠送的白玉簪让丑叔被自己喊出的名字而生的清澈,透出灵
气。和丑叔相识后,仁凝帝才发现,只有自己叫出“殷翎”二字,对方才有生气儿。“见
过统敛王了?”
丑叔点头。
仁凝帝:“他如何作答?”
丑叔:“所求一命——十三。”
仁凝帝:“你来的日子短,或许还不清楚原委——朕这个弟弟太过宠爱十三。”双如漆黑
的眼藏着不可掩饰的笑意,紧紧锁住被丑叔咬红的唇。“此次选秀,你帮朕处理,找出统
敛王的人来。另外多多留意他的人。”
丑叔敛下双眸,握紧拳头支撑身躯的疼痛:“是。”之前方处理完一个案子,眼下急急忙
忙被召回宫中,他还没来得及休憩,实在疲乏。“属下告退。”
“慢着。”仁凝帝喊住转身的丑叔,伸出手指缠走丑叔几缕发丝上的水珠,说:“这是太
后最喜欢的。”递去一张写好的纸张。
丑叔都不懂仁凝帝的眼神,那之中平淡无澜,他抽回自己的长发,重新披回雪披,离开。
纠眉,丑叔拈起被仁凝帝碰过的头发,又落到写满字的纸上,款步前行,望着枯枝,伸出
迎风一抓,他在想,从那个地狱一般的地方逃出来后,这个皇宫真是自己想要的吗?
跟随丑叔身后的太监出声:“公子,天凉,还是快些到室内吧。圣上吩咐在下送达东明宫
。”
两人在去往东明宫的半路,太后宫中的宫女找来,直接领走丑叔。清楚太后脾性,丑叔不
犹豫,挂着战栗的身子赶过去。
一瘸一拐脚步微顿,宫女还是顾及了丑叔的腿疾,走了半刻钟,赶上太后正在饮羹汤。
“属下参见太后。”丑叔这一转身拜谒,满身红,宛如白雪皑皑破壳而出的胭脂,令人眼
前一亮,可惜了那张脸。
太后看惯了,也不觉得吓人,眼神示意屋内的宫女全部退下,赐座丑叔。视线停留在对方
极力克制的手上,还是能看出发抖。开门见山:“圣上选秀的事哀家可以不顾。”
丑叔一直在为仁凝帝与太后效力,明白与之相处的状态,回答:“太后所言?”
太后:“你曾是梓殷国的人,哀家只问你,当真不后悔留在独烈?”
丑叔:“并无。”
太后:“未必见得,你能因此离开梓殷国,也能因此离开独烈。”
“属下不会背叛主子。”丑叔一表忠心,他离开梓殷国,是带着死的心,来到独烈,还是
仁凝帝给的希望,他不是个恩将仇报的人。“太后只管吩咐。”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殷翎是个有实力的人,可以为仁凝帝做事,但太后还是要再得到他
亲口的誓言才罢休,她说:“哀家清楚圣上的担忧,你拿着这个去集结竡素宫的人,他们
会听你的命令。他们只认令牌不认人。”交出令牌。“皇后已然是统敛王的人,如今能在
这宫中威胁他的把柄没了,宫外却还有。你处理完圣上的命令,别再留在宫中,专心竡素
宫即可。余下的自有人接应。”
丑叔:“是。”
短短几句话,听得丑叔冷汗涔涔,痛并思痛,他一直不愿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丑叔回到屋中细细想了计策,十三皇子他也是偶然瞥见,被统敛王护得极好,是个乖张阳
光的少年郎,只可惜生在帝王家,母妃死得凄惨,被任为棋子灭口。尸体都埋入皇陵,哪
里还讨得了人。而统敛王,丑叔是能少接触便不接触,对方身上的气息和他曾经经历的地
狱太相似,触之即痛,属于精神上不可磨灭的痛。
思虑得久了,丑叔靠在椅子上喘气,擦拭额头的汗水,服下止痛药水稍作休息。
入夜。
仁凝帝推开东清宫的殿门,丑叔已然熟睡,可以说,在这皇宫,丑叔才会放心睡个安稳觉
,因为他心知,这皇宫,不再是梓殷国炼狱。
夜色浓重,没点蜡烛,借着炭火盆的光亮靠近丑叔的床榻,看着还是一身喜服的人,仁凝
帝无奈——到底是该让人继续休息还是叫起来沐浴掉一身的汗水再食晚宴?他心疼丑叔,
自打第一眼认识丑叔的时候,丑叔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殷翎,在交战的时候,丑叔还是梓
殷国的军师,一尘不染的气质,比后宫的妃子都美。
昔日的敌人,如今的友人,而重逢的两人,仁凝帝只得到满身伤痕的殷翎。这个仇,恨之
入骨!
或许是仁凝帝的喘气闹醒了丑叔,也或许是他的手不由自主留在丑叔的脸上扰醒了人,丑
叔轻声:“圣上?”
眼神的黯淡消散,替起身行礼的丑叔整理好喜服,龙袍也栩栩生辉,金黄的双龙钗束起黑
发,俊美侧目,这就是仁凝帝,战场上可以是杀神,战场下可以是仁君。而他最在乎的不
过丑叔。
但这份在乎又能否敌得过江山的诱惑?
仁凝帝:“太后将令牌交给了你?”
丑叔拿出来。
仁凝帝没收下:“无需。此去,朕还不能护你,你小心行事,朕将影卫派于你,除了联系
还有防御。”
看那双手,都能明白,丑叔的武功早被残忍地废掉了。
丑叔:“六日后动身,那些秀女没有危险。”
仁凝帝:“你办事,朕放心。小心统敛王的人,梓殷国犯事内乱,和梅桡宫的人脱不开干
系。”
丑叔:“是。”
于仁凝帝而言,丑叔脸上的伤疤都是令他心静的,这才是真实存在着的丑叔,无人替代。
窗外枯枝残叶作响,狂风呼啸,适时而起的箫声打断两人的注视。
丑叔:“圣上早些回宫,已是入夜。”
这箫声,是丑叔手下的人入宫来访,为了掩人耳目,仁凝帝也从不相见,对丑叔的选择极
为尊重。丑叔曾经也给过解释,碍于仁凝帝厌恶梓殷国的人,丑叔不愿他生怒。
仁凝帝不放心地盯着丑叔有了神采的眼,依依不舍抓着丑叔的手腕输入真气替他做了会儿
治疗,离开:“你也早些休息。”
丑叔:“恭送圣上。”
☆、汶王府
仁凝帝走后,寻着箫声过来的,正是被送往东璃宫轿子上的女人。
女人在丑叔面前单膝跪下,说:“主子,一切准备妥当,什么时候恭候小主子?”
丑叔:“你先在东璃宫呆着,小主子忙完了要事,我自会带过来。至于仁凝帝那便,他也
会护着东璃宫一点,不必担心皇后的人。我之后要离开一段时间,到时候可以通过小主子
联系我。”
丑叔将一些事情交代妥善,才屏退女人。
醒了之后,也不怎么睡得着,迷迷糊糊等到翌日,丑叔一路回了宫外府邸,路上熙熙攘攘
,途径热闹异常的市集,掀起帘子一角看了看,便重新放下。
闭帘的瞬间,自有儒秀风华,外人也只看到丑叔的下巴和那一段未被衣领遮掩的白皙。
丑叔的府邸僻静,也是仁凝帝吩咐下人置办,更是亲自提笔“汶王府”。
一下轿,管家急忙迎上前:“王爷,您总算回来了。”
丑叔:“可是景澈出了事?”
管家为难:“是也不是。风公子也在。”
风梧是丑叔请来治疗景澈身体的医师,不过丑叔动动手指头都能明白两人呆在一起出了何
事——一个不愿意喝药,一个不善罢甘休。
丑叔一进景澈的院子,就见两人对坐着,面前隔着药碗死盯。
景澈气鼓鼓吹着没有多少肉肉的小脸儿,跑到丑叔身旁言笑晏晏:“好主子,今日陪我去
城中坐坐可好?”
丑叔不明所以。
风梧抓着丑叔另一只胳膊,说:“殷翎兄算是回来了,今日还要劳烦你陪我去趟城西置办
陈酿。”
丑叔被两人异常的热情怔神,想起自己今日还有事做,说:“恰好我要去趟城西,那便一
起吧。”
说完就被景澈一把甩开了手,“风公子,算你厉害。”又转头看着丑叔:“你真不愿陪我
去城中?”
丑叔摸摸景澈的头顶,说:“也不急于一时。”
风梧适时笑开,拉着丑叔就跑,还振振有词:“殷翎兄,你不知,还是景澈与我打赌,若
是你答应了他的条件,他就不用喝药,还能出门一趟。不过最后还是我得逞了。”
丑叔缓缓微笑,旁人眼中的瘆人,但熟悉丑叔的温柔后,会渐渐觉得,丑叔的美是从内到
外,无关乎外貌,是他带给人内心的享受,他说:“你啊,总是欺负景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