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控生杀大权的帝皇用着一种漫不经心又充满杀机的语气,问那又是帝师又是丞相的大臣,足够忠诚吗?
属于帝皇对权力掌控在这一刻尽展无余,哪怕她现在还未到那一步。
柳斐然心中涌现了很多情绪,其中不乏复杂之意,却又带有些许的欣慰。与初见时候相比,殿下进步得实在太快了,她相信,哪怕不少作为储君培养的皇子,都做不到殿下这一步。
“殿下可知,为人臣子,除了那权力让人着迷之外,还有什么?”柳斐然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悦耳,温润舒服,“一是爱国爱民,忠臣无不有这个特征,心里装着国家,装着百姓,为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二,则是为君。”
“君臣君臣,若得明君,如千里马遇伯乐。知遇之恩无以回报,值得肝胆涂地,死而后已。殿下,下官亦是如此。”
柳斐然起身,郑重地朝初玉尘行礼。
初玉尘眸中闪烁着某种震动,一动不动地接受了柳斐然的重礼。
两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初玉尘此时心中极度复杂,回想起自己刚才的问话,她又是震惊又是羞愧。
她为什么会问出那样的话来,她的性命还是姐姐救回来的,而现在却开始怀疑起了姐姐的用心了吗?这样的转变让她难以接受,好像已经变得不是自己了一样。
而姐姐的答案更是让她既羞愧又难受,姐姐这是完全把自己放在了臣子的位置吗?可是自己最不喜欢的不就是姐姐对自己的疏远吗?她既羞愧自己怀疑起了姐姐的动心,又羞愧于自己变得如此“不堪”。
柳斐然却不觉得初玉尘的问话有何不妥,她是无二心,但是却希望初玉尘不要全面相信自己。从古至今,似乎都没有全无隔阂的君臣,而身为帝皇,颇为忌讳的依旧是被臣子猜测到了用意。
伴君如伴虎,才是一位合格帝皇给臣子们的感受。
柳斐然回想起刚才初玉尘给予自己的心惊之感,越想越是欣慰,忍不住轻声感叹,“殿下成长之快,让下官刮目相看啊。”
初玉尘听得柳斐然的话回过神来,脸上愧疚之色顿浓,有些无措地说道:“姐……姐姐,我不是怀疑你的意思。”
“殿下不必紧张;”柳斐然温和地笑着,“殿下有所怀疑是正常的,君臣有别,这都是应该的,殿下日后也需抱有此番警惕对待他人。但是殿下敲打足以,万万不要寒了臣子的心。”
“对不起。”初玉尘急急道歉,她跳下椅子来,小心翼翼地靠近柳斐然,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柳斐然明白她这是在求抱,虽刚才之事欣慰之余又感心酸,但她还是伸出了手。初玉尘眼睛顿时闪亮,好似迸发了无尽的亮光。
她一把扑进了柳斐然的怀中,小小的手儿抱住她纤细的腰肢,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素淡的味道,“尘儿以后不会再怀疑姐姐了,兔死狗烹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尘儿身上,姐姐,你要相信我。”
柳斐然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人儿,从这个角度上她只能看到她的发顶,因身份使然,小小年纪的初玉尘便已经把头发绾成发髻盘在头上以笄固定,端得是沉稳大气。
柳斐然微笑道:“下官相信殿下。”
初玉尘却分明听出了她话中的不在意,因为不相信所以才不在意。然而她亦知道,姐姐不相信是正常的,毕竟好似并没有说服力。
但是她是如此认真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认真到在心中暗暗发誓,哪怕日后姐姐把刀送进了自己身体里,只要她说她是忠于自己的,那自己也定然相信。
柳斐然也不可能因此而和初玉尘起隔阂,便主动问道:“刚殿下和可公公在商议何事?”
“是关于江自流的事情。”说起这个,初玉尘立刻起了精神。她走到书桌面前把那查到的消息递给了柳斐然,“这是我让人去查到的。”
柳斐然便仔细看了起来,初玉尘见柳斐然看到了自己有疑惑的地方,便说道:“从年初时候就被抓住,一直被困,然而却逃脱不了,如果他真的动武的话,会这么狼狈三番四次被抓住吗?”
柳斐然也看到了中书令对江自流所做之事,一时皱住了眉头,“按理说,江自流若是想掀翻江府会有些困难,可是若想逃离,应该不成问题才是。”
“所以会不会是姐姐你看错了,江自流并不懂武功?”初玉尘提出了自己的猜测,“而昨日在玩投壶之时,他也是蒙上眼睛之后一根箭都投不进,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
“殿下这次怕是看走眼了;”柳斐然轻笑说道,“不过也不怪殿下,殿下自身尚未学会射箭,看不出来也不奇怪。那日下官虽蒙上了眼睛,但见江自流拿着把玩的姿势却能看出来,他下意识便是拉弓的拿法,而殿下是否记得,当时的燎炉放在一旁,周家公子碰到之时被烫到了,江自流帮他把燎炉挪开,却不喊烫。”
“这一点事情虽小,但也能看出他比周家公子要抗热,要么就是他天生抗热,要么就是他掌心皮肤够厚,短时间的触碰并不惧怕。”
“而能够达到短期间不怕烫不怕热,有一个很直观的可能,那便是手掌上的茧子足够厚,而练武之人,无论是拉弓还是举刀弄剑,都不免掌心起茧,就连下官,都不能幸免。”
柳斐然把手摊开,摸着她的掌心是一层薄薄的茧子,“下官毕竟是女子,掌心的茧子日常也会留意,不至于让茧子长得太厚。下官尚且做不到像江自流那般面不改色,因此,江自流更有可能掌心的茧子比下官的要厚。”
初玉尘不知还有这么多门道,有点小懊恼地道:“和姐姐相比,我实在是差太多了。”
“殿下已经很厉害了,只是还需再细心一些。”柳斐然笑道。
“那按姐姐所说的,江自流是在藏拙,可又为什么会被他父亲困住?难道也是在藏拙?”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被限制住了。”柳斐然又提出了一种可能,“比如说被下药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江自流和他父亲的关系就真的很僵硬了,其中一定有别的缘故,不过时间太短,还没查出来。”初玉尘流露出好奇的神色,“再过几天我就要回宫了,希望能在那之前就查出来。”
柳斐然含笑看着初玉尘神采奕奕的样子,暗自点头,缓缓开口说道:“那下官就祝殿下……旗开得胜。”
“嘻嘻,谢谢姐姐。”
第30章
眨眼间,上元节便到了。
白日里略显平静的街道,在夜幕将至的时候就变得热闹了起来。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贩纷纷占领了街道两岸,摆出了各式各样的玩意。而行人也开始慢慢地汇聚了起来,脚步悠闲,有男有女,说笑之中,好不热闹。
“捏糖人咯,不买也来瞧瞧咯!”
“猜灯谜!这位公子,可要来猜灯谜?猜中有奖哦。”
“哇,娘,你看,好漂亮的灯笼啊!”
在这难得一见的热闹场面里面,初玉尘穿着一身男装混在其中。她一双灵动的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全是笑意。
和平日相比,柳斐然今日反倒是一身女装,一眼看过去,就觉是姐姐带着弟弟出来玩。初玉尘毕竟身份不同,这个年纪的女孩又和柳斐然在一起,很是显眼,能低调一些便低调一些罢。
“祁城的上元节,比黎城热闹多了,好好玩。”初玉尘牵着柳斐然的手,一双眼睛几乎看不过来了。
“祁城毕竟是皇城,有所差别在所难免。”柳斐然心思并不怎么放在旁边的东西上,虽然有不少护卫跟着保护,但是离初玉尘最近的是她,她自然要上心。
从太子府出来这种从寥寥数人到热闹非凡的感觉特别明显,他们一行人看过琳琅满目的货品,然后来到了一家酒楼门前。
酒楼里已经热闹起来了,不少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们不喜人潮拥挤,就会在酒楼开一间雅间,俯视着热闹的街景。
初玉尘和柳斐然二人进入雅间,其余人等皆在门口守着,再加上不少暗卫分散在四处,最大限度去保护初玉尘的安全。
两人看着底下的热闹说说笑笑,欣赏这难得的夜景。街道上全挂起了灯笼,各种形状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美不胜收。少男少女,老人孩子,都满脸笑容,好一派繁荣景象。
江自流和几个男子一同走在街道上,目的地,自然是那温柔乡英雄冢了。这拥挤的街道上,他大声和那几个男子说笑,不时撞着人了,对方又因他那俊美的容颜,说不出重话来。
这不又不小心撞上人了,这一次却不是自己撞上了,而是眼前的人直接撞了过来。江自流一个踉跄,差点往后跌去。他那狐朋狗友,立刻抓住这黑衣男子衣领,质问道:“你干嘛?找死是吧?”
男子推那黑衣男子,后者身体巍然不动。江自流一下子注意到了对方是个练家子这件事,瞳孔微微一缩,不知这人为何针对上了自己。
“江公子,我家公子请你上楼一坐。”黑衣男子的声音冷漠如冰。
“没空,本公子要去寻欢作乐去,哪有空理你公子。”江自流摆了摆手,旋即又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若是有美人儿,那倒可以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