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颗透骨钉钉进了段厘的穴位,段厘吐出一大口鲜血,灵力也瞬间从身体流失。段厘突然感觉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见了,也好。从此以后再也不用看见这个人世了。也好。
段遥执政两年有余,风调雨顺,惠济天下,成为了一名人人称道的好皇帝。段遥靠在椅背上身心疲惫,他是整个国家最强大的人,他该开心才对。
“皇上,厘殿下...段厘正在罪劳司浣衣房,您...要现在去看看吗?”明涯犹豫着开口。
段遥闭着眼睛,半晌才道,“嗯。”
罪劳司是专门监管罪奴的机构,里面所有人都是缘罪为奴,其中不乏不明事理穷凶极恶之人。这里待遇极差而又过于辛苦,弱者还会饱受众人的欺负,不少人来了没多久,就自杀了。段厘能在这种地方活了两年多,让很多人都着实吃惊了一下。
段遥和明涯掩人耳目地来到浣衣房找到段厘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住了。
只见两个丑陋的男人正在凶狠地侵/犯着段厘,段厘身上交错着深浅不一的痕迹,他静静地望着天空,没有反抗。男人结束后,临走时还不忘踢段厘几脚,边踢边骂道,“荡/货!”。另一个男子连忙阻止,“行了行了,看在他这些年将大伙侍候的很舒服的份上,你就少踢几脚吧,踢坏了还怎么玩。”男人闻此果然停下了动作,他在段厘腰上狠狠地抓了一把,淫/笑着离去。
段遥站在树后,一步都无法迈出,他感觉胸口闷痛难受,攥紧的手关节都开始泛疼。自己现在想做什么,他不知道。
段厘衣衫大敞两眼无神,不哭不闹,就那么呆了片刻,然后艰难地坐起身穿着衣服。他的动作很慢很慢,好像是悠闲,又好像是木偶。衣服穿好后,他便开始在地上细细地摸索,胡乱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到了一个馒头,那是刚刚被两个男人撞丢的晚餐。馒头上面粘满了尘土,段厘将它使劲地在衣服上蹭了蹭,又一瘸一拐地走向火炉,把它馒头小心翼翼地靠近火炉烤了一下,才开始坐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咬了起来。
段遥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段厘面前。不知为何,来之前明明有好多话要质问他,现在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段厘感受到了来人,虽然看不见,但还是习惯性地抬头问,“请问,什么事?”
段遥没有答话。他疑惑地看着段厘的眼睛,突然觉得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失明了么?
没有听到回答,段厘补充道,“脏衣服放到盆里就好,我马上就去洗。”
仍是静默。段厘想了想,随即了然,“是做这个吧”,段厘开始脱起自己的衣服,边脱边嘟囔着,“我自己脱,你们别再撕坏我的衣服了,掌事说衣服再破就不给我穿衣服了。”
段遥立即按住他动作的手,满眼浓重的苦涩与心疼,可惜段厘看不到。
段厘顿了一下,半晌之后,他缓缓地转过头,小心翼翼地唤了句,“哥哥?”曾经灵动清澈的眼睛里现在尽是死灰一般,浮散无神。突然,段厘身子一颤,好像想到了什么,立即跪在地上行礼,“吾皇万岁。”
段遥看着地上那一小团身影,良久后闭上了眼睛,轻声叹道,“平身。”
静默在两人之间流转。
段遥看着那空洞的眼睛,忍不住问,“你眼睛怎么回事?”
“我...奴才也不清楚,可能是伤了穴位。”
“那腿呢?”
“一开始来我太笨了,什么都不会,就...常常被教训。”段厘笑笑,“现在好了,很多活我都学会了,什么都能干。掌事也对我也挺好的。”
若不是刚才看到了那些种种,段遥也许会相信他的笑容,那种无论经历了什么他都挂在脸上的笑容。见多了太多的哭泣都无动于衷的段遥,没想到却会为一个人的笑而心疼不已。
☆、第十九章 期限
段遥靠过去,想把他揉在怀里,而段厘感受到逐渐接近的气息却开始浑身颤抖,无法抑制,他慌乱地说,“我、我还有些衣服要洗,我先退下了。”
说罢端起木盆,拖着身体一瘸一拐地离开,因为走得有些太急,好几次险些摔倒。
走到了一处拐角,段厘再支撑不住,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他抱着自己的双腿,把头埋在胸前,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这么狼狈的样子,都被哥哥看见了。段厘伸手抹了一下脸,发现满手的泪水。他感受不到自己在哭,也许是眼睛漏了水吧。
“段厘!你怎么在这坐着!还不快去洗衣服,找打是不是!”一声怒吼传来。
“我、我马上去。”段厘来不及擦干眼泪,端着一大盆衣服匆匆离去。
段遥望着地上那大半个馒头,站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段遥又来了。段厘正在大力敲击着衣服,感受到轻缓的脚步由远及近,他没有理睬,擦了把汗,继续忙着。
段遥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直到段厘洗完了,抱着盆准备要走,段遥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段厘的衣袖。
段厘眼睛一眨不眨,“哥哥,你还记得我送你的那块玉么?”
“嗯。”段遥深情地说,“白发同骸。”
“不是这个。”段厘笑,“钥匙在玉里。”
“你...”
“哥哥昨天就是来和我要祭天台的钥匙吧。其实昨天就该告诉你的,我只是贪心了一下,想着哥哥能再来看我一次就好。对不起啊,今天才说。”段厘满足地笑笑,转身离开,留下段遥吃惊不已。
祭天台是圣霖国最神圣的地方,只有两个主要的用途。一是皇位交替,二是新皇继位的第三年。新皇继位第三年时必须洒血祭天,拜行大礼,代表着向老天爷汇报这三年的政绩,以征得上天满意。这样上天才可保佑国家以后风调雨顺,百姓多福。所以,这场仪式至关重要,不可出纰漏。祭天台的钥匙历代都有皇上本人亲自保管,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如同兵符一般。
段厘竟然在继位前一天把祭天台的钥匙给了我!他有什么阴谋?还是他早就知道我要篡位?好像有一个真相呼之欲出,段遥却理不出头绪。
但他无暇多想,他现在想做的,只是让段厘脱离这种苦日子。段遥追上前去,一把抱起段厘,匆忙来到了御医房。
老神医仔细检查了一番,“厘殿下身体虚弱积劳成疾,需要多休养多补补。至于他的眼睛和腿...恕老臣无能,无法医治。”
段遥温柔地摸着段厘的头,语气柔和,“好好在这里休养,知道吗。”
段厘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段遥又看了他一会儿,才起身离开,临走时还不放心,“段厘,就有劳神医了。”
段遥一走,老神医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小野豹见到心上人就变成小花猫了。”
老神医是可清楚地记得当年这段厘差点没拆了自己的御医房,最后终于逼着自己答应了他的一堆条件。
段厘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过了一会儿老神医还以为他睡着了,段厘突然露出头来问,“对了,哥哥最近身体怎么样?”
“很好,发作地不是那么频繁了,这还多亏了厘殿下。”老神医严肃起来。
“哪有,都是神医你的药管用。”
老神医捋着胡须,没说什么。当年段厘找他就是为了段遥的病。输血也不是个长期的办法,老神医苦苦研究了多年,却也没有个确切的良方。那时候段厘问,能不能把自己的血做成药。老神医按照这个想法,把段厘的血当做药引,这两年多一直在尝试,药的疗效也越来越好,相信很快就能成功地研制出最有效的灵药了。这件事一直在瞒着段遥。
“还需多久?”
“大概...三个月吧。”三个月后段遥便不再无药可医。
“太好了。”段厘开心不已。
三个月后,段厘便可解脱了。这些年再痛苦再屈辱想过再多的自杀方法,段厘都不曾真的去死。只因为心里有那样一个惦念,惦念哥哥的病。犹如牵扯着木偶的线,线断了,一切就都结束了。也许五行三界所有的生灵都想长生,除了他段厘。段厘想想,自己这一生虽然很失败,但却没有遗憾。对于母亲,我日夜陪伴她到最后一刻,对于父皇,我拼命读书修习得到他的认可,对于我自己,有生之年能遇到一个真心爱人并为他付出一切。只要再过三个月,最后一件事为他做完,我也就能安心地离开了。我的一生虽短,却无憾无悔。
这些天段厘突然过起了舒服的日子还有些不适应,总是惦记着干些活。
段遥来到门外的时候,段厘正在那边捣药边和老神医聊天。
“厘殿下你快放下吧,皇上今天会来,被他看见你在干活,他可会砍了老臣啊。”
“哥哥要来?”段厘诧异,忙用袖子使劲蹭了蹭脸,“神医,你快看我脸色好么?脸上有没有脏东西?”
老神医一抬头,便看见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站在门外的皇上,吓得忘了答话。
蹭着小脸的手突然又颓然地放下了,段厘懊恼,“算了,怎么样都丑死了。”段厘自顾自地说着,“这两年我每天都在幻想,说不定哪天哥哥会来看我呢?说不定哪天哥哥会再对我温柔呢?你看,都成真了吧。这样看来,说不定哪天哥哥会真心喜欢上我呢?”段厘嘻嘻地笑起来,感觉到老神医没有回应,段厘撅起嘴气鼓鼓,“喂喂,你怎么不说话了。好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还不许我想一下了。不帮你了!”段厘扔下药杵,起身就要走,咣当一下,撞到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