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这声响,一只老鼠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飞快地将那颗马铃薯拖进了角落里,随后旁若无人地大嚼大咽起来。
厨房里有老鼠倒是不奇怪,可是……
席洛愣了一下,视线在那只老鼠的尾巴上扫过。那里仍旧存留着些微的银色,这老鼠毫无疑问是先前卡菲尔所说的门卫之一,但奇怪的是,这只啮齿类动物身上神圣系的元素已经所剩无几。
可事实上,元素们并未消失,它们只是在不知不觉里逸散到了空气之中——先前因为焦虑而没有注意到,但身为前明祭司,席洛其实是能够感受到神圣系能量的骚动的——那些元素正在从各个地方剥离出来,渐渐地浓聚在一起。
这可以有效的遏制住黑暗系能量的扩张,原来那群不知死活的蠢货还是有在干活的,也许这就是卡菲尔准备的“保险措施”!
席洛感动地想,一边又开心地拿了个西红柿放到老鼠的旁边表示感谢。那只老鼠嫌弃地凑过来嗅了嗅,试探着咬了一口。
“你在干什么?”一个不可置信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老鼠吓得顿时嗖一下蹿回了桌子底下。
席洛回过头,发现卡菲尔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我早就知道你不对劲,你潜进来就是为了破坏这一切?我的实验……那些血……所有人都死了吗?你对我的老鼠门卫做了什么,它身上的神圣系元素去哪里了?”
席洛疑惑地皱了皱眉:“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些什么?”卡菲尔登时激动起来,喘着粗气反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告诉我,是不是塔那托斯派你来的!”
席洛紧紧地盯了他一会,发现他质问背后隐藏的慌乱和恐惧不像是伪装出来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他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发现那些接连不断的惨叫声里这个地方越来越近。
沉着脸几步走过去,席洛推开卡菲尔,当机立断地锁上了厨房的门,然后半跪下来开始在门的下方画符咒。
卡菲尔缓过神来也发现了不对,狐疑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失声叫道:“难道是茧孵化出来了?可刚出生,那些东西应该很虚弱才对,那位大人明明是这样告诉我的啊!”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出去再说行吗?”席洛带着十二分鄙视看了他一眼,那表情就像在看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事实上,他对刚才那只啮齿类动物的态度,比对卡菲尔要好得多了。
“你们制作的实验品暴走了,正在享受折磨研究员的乐趣。不过就算她走得太慢,估计再过几分钟也能杀到这儿了。”
“你是说那些茧孵化出来了?”卡菲尔沉默片刻后开口,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狂热。
席洛抿唇仔细打量他,想了想说道:“你可别想干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是真的不在乎你的命,但我不希望你碰到她……你特么给我听好,她确实是你的实验品,因为某些原因逃了出来,可是……”
“我知道了。”卡菲尔打断席洛的话,忽然就冷静了下来。他垂下眼帘,淡淡地命令道:“把门打开。”
席洛猛地停下手上的动作,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疯了吗?”
卡菲尔望了他一眼,心平气和地说道:“我不会死的。”
“你死不死关我屁事?”席洛震惊地强调:“我会死的!”
卡菲尔顿时一噎。
席洛摆出一副教导处主任的架势,循循善诱道:“亲爱的,生命是很美好的,咱们只要撑一段时间,塔那托斯一定会发现我不见了然后找过来的,到时候咱们就安全了,你别瞪我……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是他派过来的,但咱俩现在是同盟关系,你不能一个人去找死,这太没有团队精神了。”
卡菲尔摇了摇头,平静地开口:“你不明白,如果实验失败,我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我需要权势,所以必须铤而走险。光凭你的支持,我仍旧当不上神殿祭司,我的根基太弱了,可我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往上爬,所以只有那位大人能够帮我。一旦他抛弃了我,我就完了。”
“那位大人?”席洛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卡菲尔对他笑了笑,侧过头想要避开他的目光,整个人却忽然僵在了那里。他的视线正对着门,清楚地看到暗红色的血液从门缝中缓缓地漫了进来,轻而易举地破坏了席洛的符咒。门把动了一下,一只纤细的手动作优雅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随后,一个少女微笑着走了进来,站在血海之中,提起裙摆向房间里的两位男士行了个屈膝礼。
“先生们,晚上好。”她说道。
因为这个动作,她的长发丝丝缕缕地垂下,如同月光凝聚而成的瀑布。苏瑞看上去是个无害而美丽的十三岁女孩,皮肤白皙得几近透明,笑容显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单纯。
但看到她的一瞬间,席洛和卡菲尔同时挺直了脊背,不自觉地露出了防备的姿态。即便黑暗系力量已经没落了很久,但血脉中自亿万年前传承下来的生存本能,还是让这两只猎物在可怖的獠牙面前寒毛直竖。
半晌之后,卡菲尔才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恐惧,一把推开席洛,紧紧地盯着她开口说道:“你是唯一成功的实验品吗?”
苏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中,掺杂着显而易见的嘲讽与厌恶:“哦对不起,我忘了自我介绍。请您见谅,我是第245号实验品,苏瑞·巴尔斯。”
第17章
苏瑞?巴尔斯。
这个名字像一记重锤,直接把卡菲尔给砸懵了。
他张了张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不可能,苏瑞应该好好地呆在公爵府,而且……”
王室严密封锁了巴尔斯家的千金离家出走一事,所以卡菲尔从来没想过苏瑞会出现在这里。何况在卡菲尔的眼里,他的恋人天真纯洁,绝不会是眼前这副……令人一看就从心底冒出寒气的样子。
“而且年纪也对不上,是不是?”苏瑞:“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您不是应该最清楚吗,卡菲尔大人?”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卡菲尔猛地推开席洛,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少女,像是突然失去了思维能力,只能如同坏掉的留声机一样不住地重复这句话。
话语突然一顿,他的视线落在苏瑞的嘴边,那里有一颗不起眼的黑痣。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卡菲尔忽然后退了一步,颤着声音说道:“你、你真的是苏瑞?”
半晌没有人发出声音,整个房间如同墓地那般死气沉沉。
苏瑞安静地看着他,开口,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我在神像下祷告,你站在一颗樱花树旁微笑地看着我,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一见钟情。可是我们的身份差距太大,前段时间皇帝陛下又给我指了婚。我不想嫁给三王子,所以就偷偷地跑了出来想去找你。为了躲避追兵,我进入了风俗区,然后被人打晕带到了这里,从此成为了一个实验品。”
顿了顿,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世界很美好,但不是这样的,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去,然后像是垃圾一般被丢到焚烧炉中。那些实验……”
卡菲尔愣愣地听着这些话,双唇剧烈地颤抖着。
像是想要逃避什么,他一边摇头,一边恐惧地往后退去。但苏瑞却没有就这样轻易放过他。
“我亲眼看到一个孩子被成千上万的虫子吞噬,她一直在哭喊,一直在哭喊。她还那么小,她才七岁呢。我原来的身体也已经被毁掉了,真的很疼……好疼,那么疼,他们剔掉了我的骨头,然后置换进其他的材料……卡菲尔,我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可没有一个人理会……”
“不,不!”
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卡菲尔半垂的眉睫顿时一颤。他猛地抬起头,想要争辩什么,嗓音却无比的干哑:“我没有见过你。如果知道你在那里,我就算是死,也一定会去救你的!”
“不,你见过我的。”
苏瑞仍然在微笑,那笑容如此的嘲讽,又如此的残酷。
“我跟一群人被脱光了衣服,泡在血池里头。你从旁边走过,我奋力地爬出来,甚至还为此咬断了一个人的手指头。我抓住你的脚,就像是抓住了这辈子所有的希望……然后你一脸嫌弃地把我踹了回去,咒骂着回去换了身衣服。”
“什么时候的事……苏瑞,我不知道是你,我真的不知道是你!”
卡菲尔在呆愣了片刻之后,忽然疯了一样大喊大叫起来:“我爱你,我爱你苏瑞,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都是班森,都是班森的错!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只是想娶你,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你!”
苏瑞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低着头,像是在为什么人、什么事默哀。
“认不出我来,这不怪你。”
卡菲尔叫嚷了很久,苏瑞才打断他,露出一个说不出什么意味的微笑,轻描淡写地说道:“谁叫我那个时候已经毁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