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鄠说太晚了要先走,结果那家大哥立马说:“大妹子,你这么早走那是不给大哥面子。”
颜鄠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话她没法反驳,但是老太太塞给她的佛像玉坠子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要的。
老太太看着说话走路都颤微微的,谁知道这时候竟然眼疾手快就给颜鄠把坠子套到脖子上,颜鄠要取下来,谁知道老太太手劲怪大,她的手被拽着就是挣不开。
老太太苦口婆心地劝:“留着吧留着吧,这是奶奶去庙里求来的,能保平安。”
周围的人也劝,说这都是老太太的心意。
颜鄠只好应了,说:“谢谢奶奶,我收着。”
既然收了玉坠,那其他的肯定不能要。颜鄠最后在那家人的热情攻势下落荒而逃。
紧赶慢赶回家,到小区时天已经黑尽了。
颜鄠沿着自己平时常走的那条小路往家走,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了。刚进小区的时候还看见许多老爷爷老奶奶带着孙子在楼下聚成一堆聊天打牌,有情侣夫妻饭后散步顺带遛遛狗,还有头上绑根发带戴着耳机夜跑的。可是走着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都没有了。这个时间点,离大家都回家休息还早呢。
颜鄠心想,坏了。
颜鄠老远看见那棵老槐树,依旧葱茏。于是,使出上高中时一到饭点去食堂抢饭的劲头,把提包垮在肩头开始狂奔。
快点,回到家就好了。颜鄠想。
一路狂奔,颜鄠的腿换得飞快,上学时运动会比赛都没这么拼命过,只觉得耳边的风都呼啸起来。
渐渐地,颜鄠慢了下来,耳边的风声依旧凄厉,她停下,双手扶着膝盖喘息。
她此时停下,因为跑也没用了。眼看只有二百来米的距离,丝毫不见缩短,风声呼啸得愈加张狂。疾风的风向开始混乱,颜鄠的头发和衣襟在风中狂舞,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颜鄠此时早已出离惊恐,只有紧紧地抱着双臂不知所措。她甚至放弃了呼救,因为她知道没有用,声音从嘴里发出来就瞬间淹没在风声里,连自己都听不见。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绝望。感觉世界已将自己抛弃,自己会在时间的缝隙里悄悄地湮灭,不留一点痕迹。最让人害怕的并不是这漫漫黑夜和凄厉的风,也不是这超自然的奇异境况,而是在你需要陪伴的时候,却发现你周围空无一人。对于这样的无助,有些人会被活活逼出爆发力硬将困境撕出一道口子,有些人则在这样的境遇里彻底沉沦迷失。
颜鄠不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遇到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她没法坚强。显然,她属于后者。
颜鄠无力自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风中飘来些腥甜的气味,在这样强劲的风里并没有被吹散。腥甜味越来越浓烈,那是血的味道。
在这样黑暗又无助的境况中,人的感官反而出奇地敏锐。血腥味浓烈到令颜鄠有些反胃,她捂住口鼻也无济于事,那种味道从手指缝窜入鼻腔,冲击着紧绷的神经。耳边开始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频率越来越快。颜鄠立刻就想到那晚在家听到的声音,此刻听来是那么的相似,差不多的力度和频率,每一次接触地面都让颜鄠心里一颤。
颜鄠觉得自己紧张到快要窒息了,心跳声和脚步声震耳欲聋。
她紧闭着眼睛,脚步声停了。颜鄠不敢喘气,只有在憋得头晕眼花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用嘴交换一点空气。
安静了一会儿,风声也减缓了不少,颜鄠壮着胆子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啊——”
颜鄠惊叫出声,那个血肉模糊到已经看不出人形的东西与自己的距离只在咫尺之间。它的脸上——姑且算作是脸——裂出一道口子,从口子里往外淌着涎水和血液混合的黏液。
那个东西举起血淋淋的枯爪,就朝着颜鄠的脖子伸过去。
颜鄠的身体无法动弹,她终于知道那种类似窒息的痛苦,原来就是绝望。她干脆闭上了眼睛。
“啊啊啊———”
又是一声惨叫,比刚才的更加凄厉,却不是颜鄠喊的。
那个鬼东西的手刚碰到颜鄠的领子,就被一道刺目的光环打飞出去。那个光环是从衣领里冒出来的,衣领还好好的,也没蹭上血迹,但是空气中有股烧焦的味道。它被光环打得够呛,只碰了一下就被冲出好远。光环忽闪了一下很快消失了,颜鄠被那股强烈的冲击力反冲了一下,她的神经在那声惨叫发出前就彻底断了,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反应,直直地向后倒去。
意外的是,并没有感觉到撞击和疼痛。世界终于安静了,天上的那团光,是月亮吗?那不甚清晰的影子,是夜晚的云吗?风不再吹了,血腥味和焦糊味也消失了,空气却好像突然变重了许多,每一寸皮肤都觉得被压迫着,鼻腔里的空气好像也是浓稠的。每一节骨头,每一个关节都沉重得要命。
过了不知道多久,颜鄠突然听见好像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有点悠远,难道是梦里那个如仙谪般飘逸的男子?
声音渐渐清晰了,不对,不对,这是她认识的人。
颜鄠能够将天上的星辰看得分明了,这才发觉自己跪坐在地上,靠着林碧谙的肩膀。林碧谙双手扶着她,一边焦急地叫她的名字。
颜鄠微微抬头,林碧谙见她终于有点反应,才换了句话:“你还好吗?刚才眼神发直,叫你你也没反应?”
“你……看见了吧……”颜鄠缓了好一会儿,低声说道。
颜鄠苦笑,不会有人相信她的吧。
林碧谙表情凝重,沉声说:“嗯,我看见了。”
颜鄠惊讶,“真……真的?”
林碧谙确信地点头。
颜鄠一下子撑不住了,眼泪喷涌而出,像黄河决口一样。
☆、魍魉夜(3)
4.
颜鄠的身体脱力,几乎是被林碧谙半抱着回的家。
林碧谙得手被紧紧地攥着,掐出一道很深的沟壑,颜鄠紧张得要命,林碧谙除了安抚别无他法。
颜鄠还在不确定地问:“你真得看到了?”
“嗯,浑身是血的。”林碧谙不好糊弄,只好照实回答。
颜鄠这才真的确信了,可是确认了之后,又陷入了更深的无措和恐慌。
林碧谙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要去给她倒杯热水,她却不肯松手。林碧谙没辙,就这么任由她拉着,去厨房烧开水,烧好倒进杯子递给她,又一起回客厅坐下。这期间颜鄠寸步不离。林碧谙知道她被吓得不轻,一时也有些懊恼,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就出了这样的岔子。
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林碧谙只给她倒了半杯开水,就怕她手抖得连杯子都拿不稳,颜鄠抱着半满的水杯,双手依然冰凉。
“我给你的佛珠呢?”林碧谙严肃地问。
颜鄠愣了一下,放下水杯,扭头看向林碧谙,小声说:“我……在家放着……我上班穿正装戴那个不合适啊……”
林碧谙只觉得无言以对,确实,当初光想着给她,完全没考虑她会不会随身带着,他明知道这附近有点不太平,却没对这件事多上心,只以为自己就在跟前就能万无一失。事实证明,他的做法实在是欠考虑。
缄默半晌,颜鄠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于是赶紧扒开自己的领子。
“对了,这个,这个玉坠。”颜鄠讲玉坠子放在手心说。
林碧谙明白了她要说什么,刚才发出亮光的应该就是这个玉坠子。
颜鄠用指腹摩挲着玉坠,触感十分温润。玉坠造型古朴,不是佛像,似乎是个小瓶子,应该是取平安的意思,看上去有些年代感,可能是什么古老的物件。
林碧谙看了看,交代道:“这个玉坠你戴着别摘,是件好东西。还有,我给你的佛珠也别离身,就算不方便佩戴,也随身装着。”
颜鄠定定地看着林碧谙,心下突然一惊。想来那天他送佛珠的事着实牵强,他们当时才刚认识,不管是他的行为还是这件佛珠本身,都不大符合常理。哪个男人会在刚认识一个女孩子的时候强行送给她一串佛珠?林碧谙之前还特意强调开过光。原本颜鄠已经忘了它的存在,今天又被提起,还要她随身带着。莫非,林碧谙早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么一出?
你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再次涌上心头。颜鄠不禁有些心慌,现在想来奇怪的地方太多了。为什么林碧谙要送她佛珠?为什么他搬来这个小区和她成为邻居又成为同事?要知道,这个小区既不是地理位置和环境最好的,她们律所也不是最有竞争力的。这一切难道全是巧合?更让人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今天出事遇到的人也是他而不是别人?
原来与怪事一同出现的不只是那根漂亮的翎羽,还有林碧谙。
相对无言,颜鄠越是努力厘清思绪,头脑越是混乱。
就在颜鄠不知该如何面对林碧谙时,突然发现,电视柜上摆着一根羽毛——那根明明被她扔掉的翎羽。翎羽和最初一样一尘不染,颜色鲜艳欲滴。客厅只开了茶几上方的一盏灯,就在颜鄠紧盯着翎羽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根翎羽竟然发出微弱的红光,似乎还在隐隐闪烁,似和灯光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