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兮听了之后眼睛倏地亮了亮,不用云珏提醒,他立刻起身朝山下拂去。
但凡有一线生机,他就不会轻易放弃。
可实际上生机有多少,他们二人心中自有清楚,芥茗后期的修为根本不扎实,九重天雷下来是死是活,只是听天由命。
与此同时,在魔气越发浓烈的酆都之内,臧朔神色微恙地转了个身:“你说什么?”
鬼仆缩在灰蒙蒙的大袍子里,被臧朔冷冽的语气惊得一哆嗦,颤颤巍巍哭道:“那位公子说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臧朔的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蚂蚁,他倏地起身,略显焦躁地揪起对方袍子,眯眼问道:“可还有别的什么人接近过他?”
鬼仆哭哭啼啼喊道:“近些年来酆都魔气甚重,除了您此前故意放进来的蛇妖,再也没什么反常人等了。还有就是地府里那家伙,最近有些不安分。”
臧朔额头青筋暴起,猛地把手中鬼仆扔出十几尺外,心中疑虑重重。
他在芥茗遭遇雷劫的时候恰好赶到,想不到芥茗看起来像只小野猫,发起狠来竟也有狮虎架势,但终究是年轻了些,不知九重雷劫有多恐怖,最后几道雷,几乎是全程吐血生生挨过的。
臧朔怕他挺不过去便伸手救了他一遭,等雷劫散去,芥茗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臧朔把人带回酆都,悉心照料了数日,日日以灵气充沛的法器和灵宝替他治疗,想不到芥茗醒了之后竟失了神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了。
鬼仆是酆都的孤魂野鬼,被臧朔捡回来当奴仆使用的,此刻被臧朔狠狠砸了出去,仍旧哭哭啼啼爬回来,小心翼翼询问:“大人,你可否要去看看那位公子?”
臧朔心头烦躁,想着芥茗失了神智可如何是好,他有一道重要任务,一定要在芥茗意识清醒的时候完成,此番倒好,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罢了,带我去看他!”思前想后,臧朔终是心有不悦地命令道。
酆都是鬼城,连接地府,同不周山连接昆仑类似,臧朔是酆都的主宰者,他所住的地方自然奢侈又宽敞,此前的玉泉楼不过是他同晏纹合伙骗芥茗,让他掉以轻心的一个幌子。
酆都的天色一直是阴暗逼仄的,贪狼穿过许多道回廊,走到一间门前种着巨大铁树的院外,还未走进便听到一阵微风轻扯的微弱呼啸,臧朔神色一凛,侧目盯着鬼仆,质疑之意浓重。
鬼仆连连摆手,示意他进去看。
臧朔踏进院中,神色微暗——芥茗这分明就是傻了。
已经长成成年男子模样的芥茗胡乱披了一件黑袍,笔直紧实的大长腿和结实的手臂全部都露在了外面。
芥茗丝毫没觉得这样有何不妥,反而非常轻松惬意地化出两条藤蔓盘在铁树的树干上,整个人攀着藤蔓,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荡着,风掠过他的衣摆,掀起衣袍一角,露出无限春光。
鬼仆微微缩了缩,乖巧地退出了院子。
臧朔眯起眼,远远观赏着这一幕,以往的芥茗从不会如此不设防,他从来都是机敏锋利的,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小豹子,这时候却傻的和一只兔子似的。
而臧朔是狼,遇上兔子,总是会充满了侵略性的。
芥茗原本晃着晃着都快睡着了,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惊得一跳起身,不料衣摆缠在了藤蔓之上,轻轻一扯整个人便趴到了地上,痛的哀叫一声。
臧朔站在后方挑了挑眉,无论怎么说,芥茗挨过了天劫,现在已经是个堂堂正正的散仙了,一个散仙居然会因为被衣服扯了一下就摔得这么惨,实在是……
“好痛……”芥茗支支吾吾地爬起身,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般盘曲起腿,经历了雷劫的他早脱胎换骨,仙身不灭,所以普通摔跤之后虽然感到痛,却根本找不到伤口,甚至连一丝红肿都未曾有。
“哎……?”芥茗眨了眨眼睛,背对着臧朔开始四处撩衣服找伤口,看的臧朔呼吸一度急促起来。
“伤口呢……你是谁!”芥茗原本还在低头看大腿,不料突然被一双炙热的手掌架了起来,他惊得连连蹬腿,却倏地被搂入炽热怀抱,光背贴着对方胸膛,感受到了沉稳有力的心跳。
臧朔垂头在他耳边轻声回道:“不记得我了吗,小草。”
臧朔的声音突然变得低哑,热气吹在耳畔,惹得芥茗不自觉一抖,他挣扎半天发现挣不开,略显气馁地垂下肩膀,侧目看向臧朔:“你是谁?我叫小草吗?”
那一眼看的臧朔心脏差点停住,芥茗自己无知无觉,可他这几日经历过的一切遭遇使他变得棱角更加锐利,也俊美的更加□□,他回眸一瞥,似埋怨,带疑惑,火纹轻颤,媚态天成。
臧朔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是你相公,我叫臧朔,你是我的小草。”
再痴傻也知道相公这种基本的意思,芥茗脸色倏地一红,羞愤终于让他攒足了劲儿挣开怀拥,踉跄着跑了一截儿才转过身,半信半疑道:“你有什么证据说你是我相公?我……我明明是雄株……”
臧朔缓缓咧嘴笑了起来,虽然傻了,可还是疑心这么重。
“我知道关于你的太多,可你如今全都不记得了,所以哪怕我提出来了你都不会承认。”臧朔语气笃定,嘴角含笑,似乎真的十分熟悉他。
芥茗费神地想了想,觉得对方的话似乎也有道理,可他心中仍旧有一些小小的不安,便板着脸说道:“不管,你必须说一个,不然就是在骗我。”
臧朔失笑,想不到芥茗失了神智居然还这么有趣,他想了想,微微眯起眼道:“我们每次在床上颠鸾倒凤之时,你都会散发出一种……让我急不可耐的香味。”
芥茗瞠目结舌,悬在铁树上的两条藤蔓也似受到极大的惊吓,噗通摔回了地面。
如此有趣的反应,臧朔笑意更深,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眼中风云变幻。
西王母的命令犹在耳畔仿若昨日,此刻芥茗却痴痴傻傻,媚态萌生……
☆、听说仙草失忆
这么隐秘的事居然都敢说,看来此人真的是……?
芥茗皱着眉头认真思考,臧朔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含笑看着自己,神情特别温柔,加深了几丝可信度。
之后芥茗又问了几个普通的问题,比如自己叫什么,从哪儿来,臧朔皆一一回答,不过是叫芥茗,从青丘来,然后臧朔添油加醋,编撰了一场芥茗本身为草木之精,结果被修仙的道士们追着扑捉,导致重伤的戏码。
听得芥茗神色紧张,一时都忘了问臧朔可知自己真身是何,末了郑重点点头,表示知晓了来龙去脉。
“所以,以后你可不要轻易离开我了,至少在你神智恢复之前。”臧朔温温柔柔地笑道,伸手摸了摸芥茗的头。
芥茗往后缩了缩,还是觉得心里有个疙瘩,他像只陌生的小野猫往后退了几步,挣扎道:“我得……好好想想。”
臧朔挑眉:“你要想什么?”
“我觉得我不该有家室,哪怕有……也应该找个温柔的……”芥茗认真地看着他,对方明显五大三粗,十分不够体贴善解人意,“我我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人……”
臧朔失笑,他竟不知芥茗原来骨子里这么逗趣,于是加深了想逗逗他的想法:“我倒是不知道小草竟然有远大抱负,之前可是一天到晚只知缠着我,做些……爱做的事儿呢。”
他的语气轻浮又挑逗,芥茗听得整张脸都涨红:“你不要胡说!我……我是要修仙之人……!”
臧朔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修仙和这种事儿,也不冲突啊……”
芥茗急的跺脚,转过身冲进屋里带上了门,嘭嗵一声,半晌传出沉闷的呼喊:“不许进来!”
逼成了这样,还挺有意思,回忆起他第一次见到芥茗,那时他故意露出破绽引得魔宗将他囚于水牢,随后恰逢芥茗赶到,青年飞扬跋扈神采奕奕的模样,在暗沉逼仄的水牢中,仿佛点名了一盏耀眼的灯。
“大人,你近些日子可否会长留酆都?”鬼仆缓缓靠了过来,低声询问。
臧朔嘴角笑意还未退去,轻松回道:“留,”随后他疑心地问道,“有何事?”
鬼仆畏畏缩缩地回道:“地藏王菩萨受召去了昆仑,如今地府和酆都只有您在,若是您也离开了恐怕……”
“地藏王离开地府了?”臧朔皱起眉,略带凝重问道。
鬼仆点点头:“上面说是出了点乱子。”
臧朔沉吟片刻,乱子是一定会出的,可一切都在西王母的控制之中,理应不会牵扯过广,如今却将蛰伏地府的地藏王都喊了去,恐怕兹事体大。
如今地藏王离开了地府,冥界就只剩他一人,怪不得鬼仆劝他最近长留在此。
“我知道了。”臧朔点点头,大步迈出了院子。
敏锐得听着脚步声走远,缩在屋内的芥茗慢慢放松下来,他眉头紧拧,仔仔细细回忆着刚刚那个人所说的话。
他思前想后,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但刚才的人所说的话也确实有些可信度。
扭了个头,床边靠着一柄光华流溢的仙剑,这剑是他醒来的时候就带着的,因为剑身仙气极重,所以自然而然,令他觉得自己大概是个修仙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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