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夫还在一旁唠唠叨叨:“姑娘要抓雪雕?这东西可不容易抓啊,老朽在村子这么多年,也只听人说起过好几年前有人捉到过,更多是进了万仞山,就杳无音讯了。不过这雪雕是上等的灵药。老朽只渴望这辈子,能够活着见上一见。”
穆潇潇沉默着,满脑子都想象着白辰是如何将她送来的情形,背着?还是抱着?
孙大夫晃着脑袋出了门,却是长长长地唉了一声:“姑娘,莫要想太多。”
穆潇潇“咦”了声:“大夫是想说甚?”
穆潇潇少女情怀,老大夫自是一眼看出,只不过这些事于他,无甚关系。他也不会去说,那日同来的是两位公子,更不会说,那两人当真只把她视作了病人。
在医庐的那几日,其中一人对另一位可是无微不至,但对穆潇潇,就扔给他这个老头子了事。
那日,白辰祭鬼印破了半魂煞阵,把穆潇潇从阵中救出来,结果把自己也几乎成了半死不不活的模样。
万幸齐川及时出现。
齐川把两人带到医庐。穆潇潇因着失血过多,一直昏迷不醒,孙大夫说姑娘外伤重,休养几日便好。却是白辰不大好,他外伤不多,但经脉内息乱得一塌糊涂。
齐川抱着人,亦是心疼得要死。他数月不见白辰,手链也失了作用,那些无时无刻,充斥了他整个人的相思,早已泛滥成灾。若不是他答应了一人,许是早就撂下摊子,回长空寺找人了。
可谁知,让他在万仞山遇见了白辰,而乍见时,这人竟是在用鬼印之法来破半魂煞阵。
半魂,分魂裂魄。
被分魂之人,永世为厉鬼。
积攒了百年,千年,甚至上万年的怨恨,一旦爆发,便是灭世之阵。
那一刻,齐川根本顾不上己身的任务,当即冲出将他拦住。
一来白辰身上有伤,九幽鬼印所耗的灵元力,他根本无力承担。
而更重要的是,他体内被亓门封印起来的半妖之念,极有可能会因这一次,破出封印!
那后果……
齐川不敢去猜,他更不确定,那份被封印的记忆,白辰已经记起了多少。
白辰醒来后,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愣坐在床上。少顷,猛地抱住了齐川,埋头痛哭。
齐川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安抚道:“怎么了?”
白辰只是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鼻涕全都擦在他的身上,无论齐川如何询问他却始终一言不发,约莫是哭得累了,这人竟是在他怀里睡过去了。
齐川不放心他,遂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地守了一夜。白辰不知梦见了什么,蜷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双秀眉,就不曾舒展过。
穿着的衣裳被他翻来覆去地带落了些,露出肩后的那朵墨莲。微微半开的花瓣,在他的肩胛骨处勾勒出一瓣的血红。
墨莲虽已消褪不少,可这一次,不论齐川度过多少灵元力,墨莲怎么都回不到花苞的样子了。
“阿辰……”
齐川抓过他的手掌,牢牢地拢在自己的掌中。
“阿爹……阿爹……”
白辰忽然一把抓住齐川的手臂,慌慌张张地呓语着,眉宇间显出少有的脆弱。
“阿爹……不要走……不要……”
眼尾洇出一滴泪水,顺着鬓边滑落,没入他的发中。
齐川深叹了口气,将人小心翼翼地拥入怀里。
“傻团子……”
白辰醒了睡,睡了又醒,如是这般,浑浑噩噩了两天,才总算是清醒过来。齐川问孙大夫借了灶头,亲自熬了药粥,很是体贴地一口一口地喂这人喝药。
有人服侍,白辰顺理成章,甘心情愿地当个米虫,喝完一口,还努努嘴,嘴角上粘着一粒米,示意齐川帮忙擦去。
“阿辰,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引诱我么”齐川笑着倾下身子。
“打打打住。”白辰赶忙伸手喊停,反而被齐川一手把他两只手都扣住了。
白辰:“放开我,我自己来。”
齐川替他擦去米粒,手指自然而然地划过了他的唇瓣,还故意婆娑了一下,温润细腻,简直美好。
“愿为卿劳。”
“哼。”岂知白辰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脸上顽劣的模样,像极了他小时候的模样,让齐川一时看得痴了。
“阿辰,你一点都没变啊。”
白辰喝完粥,乖巧地任由齐川把自己按回床上,盖好被褥。白辰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人,齐川揉了揉他的脑袋:“先睡吧。”
齐川收拾好碗筷,准备出门时,听见白辰将他喊住。
“我爹娘究竟是谁?”
其时,万仞山的悬崖绝壁上,齐川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一人撅着屁股在地上布下诱捕的陷阱。
雪雕生来警惕,这陷阱布置得不好,它根本不会上当。之前白辰已经念叨了齐川一路,为什么一定要他来布置这个陷阱。
齐川一句话就把他给噎死了。
“你和那头呆鸟待得久,比较了解鸟性。”
白辰怒:“滚!”
山上又开始下起了雪,雪花越下越烈,狂风呼卷,将人的视线都迷住了。
“差不多了。”齐川上前,搂着白辰的腰把人拉起来,“再下去,你都要把自己堆成雪人。”
“还不是因为你不肯帮忙。”白辰丢过他一记眼刀,嘟嘟囔囔着朝一旁的山洞走,“不就是让你告诉我爹娘是谁吗!怎么好像是老夫在求你一样,还要约法三章。切,不靠你,我就不信我抓不到那头呆鸟!”
“阿辰。”齐川蓦然在身后喊了他一声。
“干嘛!哎哟!”白辰一头撞到了山洞口的结界上。
齐川无语:“我就想提醒你,小心结界。”
“你滚!”
一蓬雪球甩了过来,齐川一歪头,堪堪避开。
山洞很小,其实也称不上是什么山洞,就山壁上年久风化出来的一处凹口,两个人钻在里面,前胸贴后背的,连转身都不可能。
白辰本想两人背靠背吧,然而他的提议还没说出口,就被齐川从后抱了个满怀,胸口贴在他的背后,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凑近他耳边沉声道:“这样就好。”
“好什么好!哪里好了啊!”白辰左扭右扭地挣扎。
“阿辰,你再乱动,可真的不好了。”
“……”
白辰忽然不动了,一点动作都不敢有了,脸上一点点烧得滚烫。他声音糯糯地,可怜兮兮的哀求着:“我不动,齐川,你能……把那玩意儿拿走么……硌得我难受。”
“嗯。”齐川理所当然回道,“你终究要慢慢习惯的。”
“啊啊啊!习惯你个鬼啊!”白辰炸毛,起身要冲出山洞,让齐川一把拽了回来,挨得更紧了,白辰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烫、发颤。
“来了。”齐川环住他不安分的身子。
“什么来了?”白辰已经傻了。
“雪雕。”
山洞外,天地已染成了一片苍茫,雪海中,突然有一点白影似离弦箭势,猛然俯冲下来。
雪雕,肉白骨,啖人魂。
而白辰布下的这个陷阱恰好二者皆有。
人魂,便是早前袭击他们的半魂。
☆、思恋成冢
白辰瞅了瞅那只在谨慎盘旋的雪雕,又瞅了瞅厚颜无耻粘着他的齐川,唉声叹气:“齐川,你能不能把手挪一挪,勒死我了啊。”
“不能。”
齐川说归说,手上还是松了劲道,只不过把人又拉着贴近了自己些。白辰觉到自己连呼吸都是这人的气息,实在是自搬石头自砸了脚。
“齐川,后来的事我太不记得,那只半魂是你抓的?”
“是你。鬼印几乎将它拍得灰飞烟灭了。”
“咳咳咳……”白辰道,“你识得那只半魂?”
“那只半魂是胡狄王的。”齐川贴在他的脸颊边说,“之前我到苍澜见胡狄王,就发现这人有些古怪。”
“什么古怪?”白辰去推齐川的脑袋,没有推动,只能作罢,由着他搁在自己的肩上,笑得心满意足的。
“阿辰可是见过帝君?”齐川圈在他的身前的手,把玩着这人纤白的指节,爱不释手。
白辰问:“皇帝?没有。”
齐川:“我有幸见过几位。”
白辰表示极度鄙视:“显摆么?”
齐川笑笑:“不是。”
白辰:“就是。”
“其实我朝皇上你也见过的。只不过……你不记得了。”齐川给他顺毛,“我见过帝君,却从未见过一位上朝不穿龙袍,只穿戏装的皇帝。”
“戏装?!”
“啾!”
洞外激起一声鹰唳!尖锐刺耳!
漫天大雪中,那头在半空盘旋良久的雪雕,终是一头扎了下来。
雪雕猛然俯冲进陷阱,一点莹黄色魂光在洞底飘来荡去,可偏偏雪雕怎么啄,都啄不到那片魂光。
“啾!”
接连几次失败,雪雕气急败坏,突然狠狠一拍铁翅,将那处洞口砸开了一大半,身子收成纺锤状,蹭地钻了进去。
就在这时,一张由雪蓝光芒铸成绳网紧跟着覆在了那个陷阱上,几近透明的囚笼中,雪雕拍打着翅膀,上下扑闪着,想要撞破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