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爵摁住涅耐的肩膀,让他坐在石床边,又对看守和戊己说:“你过来,把他手上的镣铐解开,戊己你去飞行器取点吃的来。”
戊己立即转身离开,看守贴在门外犹豫的说:“爵爷,这样不好吧……”
森爵冷笑:“再说一次,出了什么事我一人承担,你只需要放开他的手。”看守盯着涅耐,心想他断了一臂应该作不出什么幺蛾子,再说他脚上还有束缚。最重要的是,这是森爵啊!且不说皇帝,森爵一人的身份也足足将他一个小看守压死。
不过,涅耐是上头交代下来需要严加看管的叛国重犯,不可轻率,这么想想,他真是好纠结阿。森爵难得的强硬,他两步走出门外,浑身散发着摄人的煞气,压得看守三两下掏出钥匙,苦着脸为涅耐解锁:“爵爷,我的权限只到这里,请你不要为难我。”
森爵说了句谢谢,蹲在被解开手铐的涅耐身前。涅耐龇牙咧嘴的用左手揉了揉残肢:“舅舅,真是血上加霜,我这半条小臂快要坏死了,还好你来的及时。”
森爵指责的瞪了他一眼:“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你到底干了什么?希伯来为什么会举报你?他不是你的男友吗。”
涅耐揉捏的动作一滞,轻笑着说:“希伯来少将怎么会是我这种人的男友?舅舅你别说笑了,他是我见过最正直无私的男人,与他相比我就是一只阴沟里挣扎的臭虫,为一饱私欲宁愿站在帝国对立面的小人,我怎么配当他的男友?舅舅,将已破解的基因编码出卖给外族,这就是我被送上军事法庭的原因。”
森爵眯了眯眼,涅耐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有看他的眼睛,而是古怪的盯着自己的残肢,森爵不大相信他的说辞,便肯定的说:“你现在在生气,这是你的真心话?你想获得什么利润,又何曾缺什么?”
涅耐低沉的说:“是真的,舅舅我没有赌气,我只是一个自卑、丑陋、肤浅的人,我恨我母亲,也恨我自己。怪她让我生来没有父亲,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别人嘲笑我是个不知来历的野种,我不甘心,这就是我的目的。”
森爵看他始终垂着头,不由得规劝到:“涅耐,你听话,先抬起头看着我。”涅耐动了动脚,下定决心抬起头。
这一抬头,涅耐整张脸像被雨淋过完全湿透,他狼狈的用脏污的衣袖擦着泪水,讷讷的叫着:“舅舅……”
森爵心疼莫名,声音沙哑的问:“别哭,擦干眼泪。然后老实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涅耐擦了会儿脸,发觉泪水连连不断的跌下来,原来哭泣不一定要哀嚎作为陪伴,无声无息也足以表达痛苦,关键这碍事的泪水根本擦不干净!涅耐索性不管,平静着说:“舅舅,我确实拿了基因编码跟某个虫族交换,他们的再生能力非常强,有证据表明他们的修复能力比我们强数倍。”
“舅舅,我厌恶这条残躯很久了,无时无刻不想摆脱它,我说嫌弃不是说说而已,我是真的觉得恶心。”
森爵能理解他的痛苦,设想那条手臂长在自己身上永远无法摆脱是什么情形?可是这一切不足以作为叛国的理由,他又问:“你……真的用基因交换了?”
涅耐的表情一时间非常复杂,好一会儿他才说出:“我给的是假的。”
森爵松了一口气说:“既然是假的,你就有机会脱罪,我们完全可以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涅耐苦笑着说:“不行的舅舅,我没法证明我自己。”
森爵瞪着他问:“什么意思?”
涅耐自嘲的说:“当时为了确保万一,我发出的内容是即时销毁的,文件传了一半突然被希伯来发现了。最好笑的是,前半段是我作假的基因,他手上的证据是完全真实的后半段。我没有任何方法自证,总不能让虫族为我作证吧,要知道,虫族对我们又妒又畏,这会儿,那只虫族已经发现我给的是假基因了,而我交换的那部分还来不及检测。”
森爵无语的摇头:“你真是疯了,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东西将自己搭进去。还有……希伯来为什么要举报你,难道你没来得及跟他解释?”
涅耐疲惫不堪,一脸麻木的说:“希伯来不相信我,我抵不过他的信念,更比不过他对帝国的忠诚,这样的人万万不会为了我违背原则。在他做不了决定时,只能将我交给国家裁决,其实举报我的是别的任何一个人我都认了,为什么偏偏就是他。”
涅耐又说:“舅舅我怕,一旦进了这里,我这一辈子可能都出不去了,舅舅……如果他们要判我终身□□或者去放逐到海上,你一定要帮我,让我死,我不愿了无希望的活着。”
森爵抚着涅耐的脸颊,坚定告诉他:“我怎么可能看着你死,放心,你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森爵回家第一件事是找到霍德希汶,那家伙难得没什么事,正开着矮墩小机甲带着大剪刀修剪树枝。森爵二话不说的钻进毫无防备的机甲,霍德希汶连警戒都没开,兴味盎然在控制机械臂,对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森爵没有一丝预警。
“霍德希汶。”森爵站在他身后,看他坐在操作台前,老神在在的动着剪刀,喊了一声。霍德希汶正哼着曲儿,冷不丁被森爵一惊,大剪刀啪嗒一下落在地上,砸在机甲脚背,通过神经元连接将痛苦传到霍德希汶身上,痛得他脸颊扭曲。
“你怎么上来了?”霍德希汶回头看着森爵,平复了一会儿甩开控制阀,张开双臂往森爵走去。
森爵巧妙的绕过他,做出推拒的姿势:“先听我说话。”霍德希汶扑了个空,不情不愿的站在原地。
森爵暴喝一声:“我说正事。”
霍德希汶双脚一合,站的笔挺,将双手背在身后,正经的说说:“爵爷请讲。”森爵问:“涅耐的事你能插手吗?”
霍德希汶脸色一变,略显犹豫的说:“我是插得上手,前提是没人知道。现在涅耐这事被有心人闹得满城风雨,他犯了叛国罪,如果处罚太轻或者是被赦免,我都无法向众人交待。”
森爵又说:“如果他是冤枉的呢?”霍德希汶答:“只要有证据,他自然可以被释放。”森爵失望的摇头,如果有证据,他何须霍德希汶插手。
“我只有两个要求,一将涅耐的金属手臂还他。还有,在审判前让我自由出入监狱,这不过分吧。”霍德希汶难得的沉默了。
森爵无力地说:“这是我唯一的亲人……他只是一个搞生物的,完全不会武力,渺小到不能再渺小,何必像战犯一样锁住他?请你帮我为他保全最后一点尊严,他会铤而走险,也是为了这个。抱歉我不得不站在他的立场说话。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们捉我去抵罪就是。”
霍德希汶看森爵真的生气了,忙说:“我没别的意思,我同意都同意。爵爷,你对你的侄儿真好,如果我有一天也变成这样,你会不会这样对我。”
话没说完,森爵便暴躁的打断了他,“没有什么会不会,你不要做不可能的猜测……”说着,森爵捧着头靠着内舱,他这一路奔波根本没时间休息,心里郁结烦闷,突然就犯起了头痛。
霍德希汶被脸色难看的森爵吓了一跳,将森爵打横一抱送回房,同时呼叫来欧少尉,索性没事,森爵醒来,又马不停蹄的为涅耐奔波。
☆、第27章 三星
潮湿的山壁上矗立着一座灯塔,每次海上监狱靠岸的时候,灯塔总会发出指示信号,要么是蹲在潮湿阴冷的山崖石牢一辈子,要么是登上海上监狱,在无尽的浪涛中漂流一辈子,无论哪一种,对涅耐来说都满眼绝望,他的生命才走过一半,他并不觉得冤枉,只是说,如果真的要被禁锢一辈子,他宁愿去死。
森爵第三次来看他,这回,森爵带来了涅耐的金属手臂,涅耐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有尊严的活着,他根本不忍心让侄子将心底的自卑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
进监狱前,森爵见到一个穿着灰衬衣的古怪男人站在灯塔下迎着风雨,他的飞行器悬浮在山崖边,巨大滚轮在湿冷的风中扬起一层层白雾。
森爵和他有段距离,那男人侧对着自己望着远方,森爵看不清楚,他驻足问戊己:“他是谁?”
正巧男人转过身,也在盯着这边。
“爵爷,那位是希伯来少将。”戊己为森爵撑着伞,他见过对方几面,希伯来成名早,是年纪轻轻的铁血将军,手腕严苛,不近人情。不过他也确实很有能耐,尤其是在扫荡游离军时,表现出果敢的决断、惊人的魄力。
森爵并没有对他产生出什么特别的情绪,甚至没多嘴问一句他在这里候着干什么,漠然的转过头:“噢,那我们进去吧。”
涅耐今日情绪好了一些,有了森爵的关照,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吃食也不是足以噎死人的干面包。涅耐苦中作乐的想,果然有关系好办事。看守带着森爵一路前行,途经那些犯人门前,他们将脸塞在小小的窗口上,瞪着发黄浑浊的眼珠,机械的跟随他们的脚步转动着。
还有些不甘心的人将手臂从小窗口伸出来,在狭窄的过道中抓扯,看守一棍下去,森爵听见清晰的骨折声,惊觉涅耐如果只身一人日子一定不会好过。快步走过鬼哭狼嚎的甬道,森爵见到坐在石床上的涅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