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术士都那么打扮,我那是有职业素养。”
“职业素养这个词是从禾棠那儿听来的?”
“嗯。”
“我以为你徒弟那打扮才叫有职业素养。”
“刘叔,你不能因为他比我长得英俊那么一点就睁眼说瞎话。”
“他比你英俊了不止一点。”
“……”神棍撸袖子,“是时候把你丢进死人沟了!”
两人笑闹着下了乱葬岗来到死人沟,河里的水依然黑沉沉的,不起一丝波澜。
神棍嘱咐着:“刘叔,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赶紧说一说,万一你葬身于此,我可以替你办一办。”
“我没什么遗愿……”老刘一想不对啊,他扭头问,“你什么意思?”
“我意思是……”神棍干笑,“要不……您先请?”
“……”
神棍干咳两声:“那个……还是我先吧。”
老刘没与他计较,犹豫片刻后,迈着步子踏入水中,神棍紧跟在后。
如杨锦书与禾棠一样,他们在水中站立许久并无动静,可当他们扭头准备离水上岸时,河水忽然打起了旋,将他们缠绕其中。他俩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吸力自脚下升起,将两人向下拉扯。
神棍想起禾棠当时放出的护体罡气,却觉得不一定有用,便没有多费力气。也许是他们太过顺从,河水的引力减弱,却还是不让他们逃离。
“师傅!”岸上传来一声怒吼。
神棍定睛看去,竟然是本该躺在床上休息的闵悦君!
“你……你怎么来了?”他有些呆。
“你要去哪里?”闵悦君气急败坏,捂着胸口猛咳了两声,瞪着他道,“我将你骗回去就是不想你蹚这趟浑水,你为什么还要来?!”
“所以你之前求我带你走……是……”神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闵悦君直起身子,伸出手来:“你回来!”
神棍低头看了眼已经没入水中半截的身子,苦笑:“我这样……怎么回?”
“我用拂雪带你回来!”闵悦君拔出长剑,右手施力,那剑瞬间叠出三道剑光,一道碟一道,竟然长至河中央,他急道,“你踩在剑上,我拉你回来!”
他本就灵力受损,强行催动长剑根本是自寻死路!神棍抬手拨开剑光,冷静道:“悦君,这死水通向地府,我去救禾棠与锦书,我与刘叔都是鬼,入地府并无大碍,你是凡人,乖乖养伤等我回来。”
“不!”闵悦君根本不信他,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上次你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这次……你又想抛下我吗?”
“我……”神棍头疼万分,水已经没过他肩膀,他只能急匆匆地解释,“我没有抛下你,我是去救朋友!你等我回……”
尾音消失,他与老刘齐齐没入水中。
巨大的黑色旋涡渐渐消失,河面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长剑铮铮坠地,闵悦君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眼前,喃喃道:“你去救他们……那……怎么不来救救我?”
第六十八章
漆黑的眼底渐渐浮起猩红色的光,白得近乎剔透的脸在夜色中有种诡异的阴冷。夜风吹起岸边的雪,长长的发丝在风中飞扬……闵悦君握紧了手中的剑,修长的手指下,长剑的清光渐褪,逐渐散发着红色的浅光……
闵悦君举步迈入河水中,手里拖着开始异变的剑。
黑色的河水却仿佛受到了惊吓,朝两边躲开,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圆形的空洞。
“人鬼不同?”他低头念叨了一句,嘴角挂起一抹冷笑,忽然扬起长剑,朝河水狠狠劈下!
一道猩红色的剑光凌空劈开死人沟的黑水,那黑水仿佛受到红光吸引,迅速地缠了上来,从长剑席卷而上,将闵悦君整个吞入其中!
不过眨眼间,他也消失在水里。
而河边刚刚赶来的施天宁与菀娘面面相觑,震惊得无以复加。
“刚刚……刚刚是闵道长么?”菀娘艰难地开口,“他……他怎会……”
“这可是真的走火入魔啊……”闵悦君扶额,意识到事情闹大了,“神棍知道么?”
“他要是知道,还敢放闵悦君一个人么?”菀娘在河边来回踱步,“这可怎么办?朱家被灭了,其他人全部进死人沟里了,这……”
“我们留下。”施天宁当机立断,“骥山县近年来发生的事太过诡异,我们留下查一查。”
“就凭我们俩?”
“不,不止。”施天宁盯着河面,冷静道,“既然闵悦君与神棍来了这里,青莲观的弟子一定在附近,我们去找他们帮忙。”
菀娘有些担心:“那乱葬岗……”
“菀娘。”施天宁面色沉重,“我总觉得……乱葬岗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地方了,慎重起见,我们还是不要回去了。”
菀娘一想,他说得也有道理。乱葬岗经过上次闵悦君胡闹以后,本就分崩离析,熟识的几只鬼都各自散去,只剩下他们几个关系亲近些的。真要回乱葬岗,恐怕除了自己的坟头尸骨,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我们何时动身?”她问。
“立刻。”
施天宁正要转身走,眼角余光却瞟到河边一具熟悉的身体:“等等!那不是……”
“怎么?”
施天宁连忙朝河边奔去,却见河边躺着一脸苍白昏迷不醒的朱小五,他半截身子掉在河中,上半身呼吸极其清浅。施天宁将他拖出死人沟,急忙喊道:“朱小五!朱小五你醒醒!”
菀娘跟上来,看到朱小五也大为惊诧:“小五怎么会在河里?”
“他还没死!”施天宁惊喜道,“他身上没有夫澜的魂魄,太好了!”
“那……这岂不是又回到最初了?”菀娘帮他一起将朱小五扶起来,催出他腹中的水,免于窒息而死。
“先不管这些,我们得带他去找青莲观的人。”
事到如今也没了别的办法,菀娘点头同意。
幽深漆黑的隧道里,拥挤着无数哭嚎吵闹的鬼,隧道尽头散发着模糊的白光,时不时传来鞭打声与呵斥声。
禾棠与杨锦书躲在最后面,探头看着前面缓缓前进的队伍,颇有些不安。
“锦书,这就是地府?”禾棠问。
“应当是了,只是不知这是地府何处。”杨锦书四下扫了眼,却发现这里只是一条黑漆漆的隧道,什么都没有,一时不好做出判断。
“没想到死人沟下面就是地府……”禾棠不安地扯着他的袖子躲起来,“怪不得那么多人死了以后宁愿在凡间游荡也不愿意入地府投胎,这里也太可怕了!”
“这里算什么可怕?”杨锦书笑着摸摸他的头,“死人沟大约只是进入地府的一处结界,被那里的水缠上的鬼,会被引来地府。”
禾棠指着前面排队的那些人:“那也不可能这么多鬼都掉沟里了吧?”
“不,他们应当是从别处进来的。”杨锦书拉着他跟着队伍前进几步,从袖子里拿出两根黑绳子,给他俩的手腕各自系了一根,嘱咐道,“这是阴差朋友送我的礼物,他们说带上这个,地府里的其他阴差便不会为难。我们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小心为妙。”
“这么神奇?”禾棠抬起手腕看了看,只觉得这是根普通绳子,并没有什么特别。
队伍渐渐缩短,他们不再说话,学着前面的鬼,老老实实挪过去。
隧道尽头是个出口,浓重的白色雾气阻隔了一切视线,出口处守着三个阴差,一个坐在桌前记录着什么,一个拿着鞭子站在一旁,遇到不听话的便抽上两下,还有一个仔细询问着鬼的来历。
杨锦书先来到他们面前,谨慎地听他们问话。
阴差眼光掠过他手腕间的黑绳子,繁琐的问题便简化了,只问了三个问题:“叫什么?”
“杨锦书。”
“哪里人?”
“骥山县人。”
“死了多久?”
“九年多。”
坐在桌后的阴差翻动着手里的册子,不一会儿便在册子里找到了他的名字,嘴里道:“属实,放行。”
杨锦书向前挪了两步,却没走,等着身后的禾棠。
禾棠紧张地抓着他的袖子,特意露出手腕上的黑绳子,对方果然问了三个同样的问题。
“叫什么?”
“禾棠。”
“哪里人?”
“骥山县人。”
“死了多久?”
“两年多。”
禾棠正要松一口气,对方忽然又接着问:
“哪里来的?”
“嗯?”禾棠疑惑,“骥……骥山县啊。”
问话的阴差冷着脸看着他,语气很不耐烦:“我问你是不是从穿越司来的?”
“……”禾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真正的禾棠早已魂飞魄散,他这个替代者……
杨锦书连忙凑过来,拿出两人的婚书递过去:“几位大哥,他是我娘子,是……家里为我许配的阴亲,刚死就入了我杨家的坟,这是婚书。”
阴差接过婚书翻开看了看,盯着生辰八字看了许久,交给伏案记录的同伴。
那人对婚书检查一番,又开始翻动册子。那册子并不厚,却好似记录了无数事实。
禾棠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结果,就连杨锦书都忍不住紧张起来。
“属实,放行。”
阴差将婚书还给杨锦书,抬手让他们走,继续喊下一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