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姑娘就是不一样。徐添风伤心地想。
顾生槿提着食盒出了后院,绕到客栈前厅来,正遇上一个中年美妇人对小二说:“我来找霁月山庄大庄主赵抟之,我是他母亲。”
顾生槿一愣,停下了脚步,今早赵抟之才说过爹妈都死了,茶还没凉妈就来了,这可真是……
那名美妇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到顾生槿先是不在意,继而忽然面色一变,直直地盯着顾生槿看呆了。
顾生槿有些不自在,他直觉上这妇人来得不简单,赵抟之未必欢迎,怕是不能上去见晚辈礼,但若就这样当什么也没听到,转身走人,也未免太不礼貌。
他这一迟滞的功夫,那妇人已经反应过来,缓缓行到顾生槿面前,微微一笑:“这位就是我儿的那位武当朋友顾生槿顾少侠吧?”她似笑得有四分离愁,三分苦绪,剩下三分,才是见到儿子朋友的喜悦。让人看了不禁觉得:这名女子好似有许多苦衷,好似有无尽的话语藏在心中没有诉说出来。
顾生槿挠了挠头,想到之前自己对于赵抟之过往的猜测和他今早的态度,这女子的出现就浑身都透着蹊跷了。哪怕这个真是赵抟之亲娘,他都不能随便帮赵抟之认下来。顾生槿为难地对面前的女子笑了笑:“我是顾生槿没错,不过伯母您是不是认错女儿了,据我所知,抟之的父母已经去世了。这样好了,我先上去问问,看他认不认识您,可以吧?”
祁心蓝闻言,微微一晃,好似深受打击一样撑住了桌角,她脸色微白,却对顾生槿说:“那是因为我们之间有误会,让我去见见他,你们就知道我是不是他娘了。”她说着,就要往楼上走,顾生槿展臂一挡,拦住了祁心蓝的去路,对她和煦地笑了笑:“伯母,他现在受了伤,不方便随便见外人的。您让我先上去问一问吧。”
顾生槿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祁心蓝自然不好硬闯,不然她有理也变没理了。她只好十分伤心地点了点头。
顾生槿扫了一眼四周看热闹的人,其中不乏江湖人士,心里越发觉得这事蹊跷。就算真是来看儿子的,也没必要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嚷嚷出来啊。他提着食盒上了楼,回了赵抟之的房间。他已经又靠回床上了,大抵是身体虚软坐不住椅子。
顾生槿端了药过去,坐到赵抟之身旁,舀一调羹,帮他吹冷了,才喂给他。一旁的乐天成简直没眼看了,他不禁想,要是顾生槿知道自家庄主是个男的,那还不知道得是个什么光景,估计是一腔情意付流水了吧。哈哈。乐天成展开一小幅折扇,掩住半张脸幸灾乐祸地偷偷乐了起来。
他在这边乐,赵抟之似乎也心情不错,一点没有接过药碗自己喝的意思,好似真的很虚弱,就靠着枕头让顾生槿一勺一勺地伺候他喝。顾生槿吹凉了第三勺喂给赵抟之,就说起了楼下的事:“下面有位夫人自称是你娘,你见不见?”
赵抟之的脸色微微一沉,细微到估计只有近距离的顾生槿能看出来。“不见,她认错人了。”赵抟之说罢,抬手按了按背后垫着的枕头,歪歪地往顾生槿这边挪了小半寸,等着他喂第四勺。
“我下去看看。”乐天成很自觉地起身,顺带把情绪低落的徐添风也拉出去了。
☆、第51章 血脉相连
出了房门,走出数步,乐天成觑了两眼徐添风,似笑非笑:“你不是一直想见你小师叔么?怎么见着了,反而这副鬼样子?”
徐添风没有心情和他抬杠,袖口微敛,略一拱手:“不劳挂心。”
乐天成也不在意,呵呵一笑,就摇着扇子下楼去了。祁心蓝和老嬷嬷就坐在大堂里,乐天成遥遥看到她,也不刻意遮掩,朗声笑道:“听说我们大庄主突然多了个娘亲出来?想必就是这位夫人了。恩,仔细瞧来,夫人果与我们大庄主生得有一点相似。”他翩翩落在祁心蓝面前,端详祁心蓝数息,才将手中的山水折扇一收,随意地拱了拱手,便当是见过礼了。这江湖中原先没几个人认识赵抟之,那是因为他原先从没出现在人前过。但乐天成不一样,霁月山庄一应事务都是他出面的,江湖上认识他的人本就不少,他这么直言不讳,而且态度随意,就值得深思了。
若这女子当真是霁月山庄大庄主的亲娘,乐天成在她面前怎么也得恭敬以晚辈礼相见,而不是这样的随意敷衍。既然他做出这番姿态来,这妇人空口无凭,恐怕还真不是人家大庄主的亲娘,又有两三个江湖人士联想到先前赵抟之才一掷百万金买了逐星,看着祁心蓝的眼神顿时就意味深长了。这位莫不是瞧着自己和大庄主长得有点像,来碰瓷的吧?
看热闹江湖人士都想得到的事,祁心蓝自然也想得到,她的脸色也是不太好看,但她不好看的主要原因还是想到了乐天成既然有底气这么大张旗鼓地嚷嚷出来,还道出自己和卫琇生得相似这一点,应该是有后招等着她的。
祁心蓝也不是吃素的,她微一凝眉,笑得有几分无可奈何的苦涩,说出的话却是以进为退,给自己留了全身而退的后路:“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爹娘总是只有一个,又怎么会多出一个来?我只要见一见你们大庄主,见过了,便知道是真是假了。”
江湖人士一看,恩,这女子的底气也很足啊。当着人二庄主的面毫不气虚不说,还要求见正主当面认亲,说不定还真是亲娘,其中是有什么隐情?
乐天成微微一笑:“乐某也是这个意思。我家大庄主的双亲数年前因遇山石垮塌不幸被埋,没有撑过去,是乐某亲眼瞧着下葬的,就葬在我霁月山庄的后山上,如今坟头的草都不知有多高了。乐某委实不知她又哪里突然多了一位娘亲出来。”乐天成做出又仔细端详祁心蓝的模样,长叹一声,“不瞒夫人,我家大庄主和她娘亲生得有□□成像,比夫人像多了。这一点我霁月山庄上上下下都可以证明。”乐天成心里暗道,还好赵抟之早有准备,原来假扮赵抟之母亲的那女子就是依着赵抟之的模样易容的,自然是要比这亲生的娘还要像了许多。虽然赵抟之平素也基本不在庄内现身,但那两名“双亲”可是实打实在霁月山庄住了一段时间的。
祁心蓝心里道一声果然,她微微一皱眉,沉下脸来:“二庄主这么说,就是绝不肯认我了?我要见一见你们大庄主。”
乐天成含蓄地笑了笑:“还请这位夫人不要强人所难,我们大庄主有伤在身,正在养伤。且她也不想见到一个除了和生母长得有几分相似,其余全无相像的陌生人,徒惹伤悲。”
祁心蓝顿时一口气憋在了心里,乐天成这话是什么意思?讽刺她只是长得像,却做不了人亲娘吗?
气归气,话说到这份上,祁心蓝也就清楚卫琇是铁了心不肯再见她一面了。今日这戏做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她已经尽力要见卫琇了,他不肯见她,不肯听她劝她也没办法,卫良树和卫琼都挑不出毛病了。既然卫琇铁了心要和他弟弟作对,就不要怪她心狠釜底抽薪了。祁心蓝淡淡地对乐天成一嗤:“我和琇儿是有些误会,但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在这横插一杠,帮我们做决定。”她说完,也不给乐天成彻底反击的机会,甩袖就坐了下来,自端起茶杯慢慢品茗起来,那姿势端正高雅又闲适,跟赵抟之平日喝茶的姿态简直一模一样,就好像是同一套礼仪规范程序里教出来的。这在某种程度上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当母子间本应最自然亲密的关系单薄得只能靠这种虚像外应来佐证相似点的时候。
她这句话的效果,就相当于在平静的湖面扔了块石子进去,并预备着继续往里倒泥沙,搅乱一池清水。
江湖人士你看我,我看你,大庄主不是叫赵抟之吗,这个什么“琇儿”又是怎么回事?看来有戏,而且是很有戏。有几个相熟的江湖人士互相挤眉弄眼的已经暗暗交流了起来。
乐天成的心一瞬间就沉了下来。如果祁心蓝还诚心想认回儿子,她是打死也不会点出她自己和赵抟之的真实身份,哪怕无法再让赵抟之回五芒教,顺水推舟认下他这个“女儿”,对卫良树一家也是只有利没有弊,乐天成以为祁心蓝至少会多努力个个把年的。他没想到赵抟之的亲娘竟然真是这般果决无情之人。这一句琇儿出来,就是摆明了她要把赵抟之其实是老皇帝的亲信,早年的镇北将军,如今的镇北侯卫良树之子的身份挑明了。这就是既然认不回来,就让你无所作为的决绝做法。
毕竟赵抟之是在蓄谋反抗老皇帝对整个江湖武林的歼灭大计,这种事比起什么正义良知更多的还是身份决定立场,若给江湖中人知道赵抟之自己就是老皇帝亲信的儿子,以后在这件事上,霁月山庄和赵抟之本人的立场就很尴尬了。一个和皇帝亲信血脉相连,打碎骨头连着筋的人,他的立场真的坚定?他的诚意真的可靠?他真的不是在使什么卧底苦肉计?以后谁会相信赵抟之,谁又敢信他了?
就算不考虑这件事,江湖人士对朝廷的态度普遍也是反感的。赵抟之的真实身份也注定了他很难被绝大多数江湖人士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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