莨栾这一觉睡得久了,醒来时阳光已经穿透窗棂照射进来,而床边,一抹伟岸身影。
听到声响,在床边安放铜盆的人转过了头,见床上的人醒了,急忙走了过来,脸色欢喜:“公子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飘进耳畔,眼前的人影才逐渐清晰:“这是哪?”人虽醒了,说出口的声音却是无力与沙哑。
小二哥过来扶,让莨栾的身体得以靠住床架:“这是文家的厢房,你昏迷了,掌柜的让你在这歇息。”
过了许久,往事才慢慢回想起来,莨栾想起之前他突然昏倒,安言定是不会再费劲安置他回酒楼:“安言呢?”
说起这,小二哥的脸色忽然就深沉下来:“文娉小姐去世,文卿公子大受打击,掌柜的此时正陪着文少爷。”
被最亲的人骗了,承受不住是理所当然:“文娉呢?你们怎么处理的?”现在才想起来,当时昏迷太快,忘记嘱咐安言,切不可下葬文娉。
“文家已发出丧讯,等凭吊过后下葬。”
这结果也还算好。
“傅信良如何?”
小二哥见他问起这个,一改之前的深沉,惊奇道:“公子真乃神人,能把只剩一口气的傅公子救活,你放心,这两天他恢复的很好,脸色红润多了。”
原来他已昏迷两日,至于傅信良如何,莨栾一点都不担心,是生是死也不挂念,对他出手,只是个交易,但是在莨栾没搞清楚心里的疑惑之前,傅信良不能死。
想到这,莨栾掀开被子下床,小二哥见他动作尚不利索,连忙伸手来扶:“公子意欲何为?”
莨栾将布鞋穿上,起身道:“探望傅信良。”
小二哥本想扶他前去,被莨栾婉拒了,虽说他是好意,但经过休息,已是好得多,如此麻烦,不甚习惯。
第123章 123
出了房门,才知这文家的厢房与文娉的院子相隔不远,中间只是隔了个亭子,走过长廊,便到了她的静女院,门口的红灯笼已取下,换上白灯笼,整个院子,笼罩在哀伤中。
文娉去世,家丁几乎都在前院忙活,留在后院照顾的人,依照小二哥所说,应该是傅信良的侍童。
小二哥推门进去时,他手肘撑着八仙桌面,手掌托着下巴,正打着瞌睡,推门的声音惊醒了他,语气都有些语无伦次:“你们...你们是谁?”
这侍童和小二哥差不多个年纪,却不及小二哥伟岸,可眉宇间却比小二哥多了点机灵,一双眼眸子转啊转。
莨栾还没说话,小二哥却先抢先道:“你这没眼力的东西,这是傅公子的救命恩人。”
侍童眼里划过一丝惊讶,莨栾却怕他们两个扯一堆没完没了,于是说道:“你家公子情况如何?”
侍童毕恭毕敬道:“情况好多了,已经能喝下汤药。”
莨栾点点头,算是明了,脚步却迈开往内室走去,也算是安言和文卿聪明,没有移动傅信良,文娉的房间还残有附骨花的香气,虽然细微,但是对这种味道甚是敏感的他想要察觉不是问题。
正如小二哥所言,傅信良的面色白转红润,此时见他仪容整洁,也才看出了他俊逸面貌,佳人都爱才子英雄,傅信良容貌出众,且多才多艺,文娉爱慕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傅信良因为生意游走四方,但总不至于去到黄泉路口,那他身上的附骨花是怎么沾上的?又如何得知他能解?
莨栾侧目看了看身后目光闪烁的侍童,也许这个问题,要等傅信良醒了才能知道了。
从厢房出来,莨栾去了前院看望文娉,前来吊唁的人不少,进进出出,脸上流露着惋惜哀痛之色,偶有并肩而出的交头接耳,说的都是可怜之语,透过众人,看见文卿披穿麻衣,跪在一旁,浑浑噩噩的烧着冥纸。
安言却在另一旁,和一个中年男子招待前来吊唁的客人。
而丧歌蒿里响彻耳畔。
“公子,你不过去吗?”小二哥见莨栾忽然停下脚步,不解的问道。
莨栾思索着此时过去的意义:“不去了,晚点你跟安言说一声,让她来寻我。”文娉的事,多少他都得透点底。
...
安言早早就听到了小二哥的传话,虽然有些担心莨栾,但是文卿的情况也不客观,这不,等忙一忙停下来,已经深夜,文家笼罩在一股哀愁沉痛气氛下,似乎走到哪,都能听见文娉姐的欢声笑语。
安言在厢房前,抬手敲门,轻轻三声,打断了里屋人的思绪。
知晓是安言,莨栾将手上的书放下,起身去开门。
烛光下,安言的精致面容惨淡苍白,双目无神,眉宇间透着疲惫:“进来吧。”莨栾侧开身子,让她进来。
安言在八仙桌旁坐下,心不在焉的样子着实让人怜惜,莨栾给她倒了杯热茶,希望能暖一暖她冰凉的心:“可还好?”
安言抬起眸,本是晶亮的双眸此时却布满血丝,见她这样,莨栾知他这话白问了,安言双手握着茶杯,手心中的温暖扩散不到心上,可还好?一点都不好,她不听劝,还亲手阻断了文卿最后的机会,能好吗?
安言笑了笑,表情无力:“你呢?忙着文娉姐的事,抽不出空来看你。”
想是忽然昏迷让她挂念在心,自己为文娉抽掉一根肋骨,此事他们不得知:“我还好。”
以前是没过这种情况,虽说对疼痛不是很有感觉,但是依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他此次恢复的速度有点快了,毕竟是少掉一根肋骨,竟然只是两天,就能行动自如,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安言摩擦着茶杯,想说话,却不知道要怎么说,说出口的话却又让人伤心:“明日就是文娉姐下葬的日子,你该去见她最后一面。”
莨栾不知道安言是以什么身份跟他说这话,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去见文娉最后一面,但是他强烈感觉到,心头的失落:“嗯。”
安言的眼睛很痛,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痛快睡一觉的缘故,她眨了眨眼,眼泪就一直掉,抬起头,想逼回去,眼泪却夺眶而出,直流而下,她知道失礼,可她忍不住,文卿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一直在她脑海盘旋,她忍着忍着,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抽泣起来。
看惯了她精明利落的一面,她忽然哭了,莨栾却不习惯,哭泣和眼泪这个词语在他的世界里并没有,六十多年,他从未哭过。
“现在是不是说什么都晚了?要不是我不听你的劝,没有制止文娉姐,要不是我拉走了文卿,文娉姐怎么会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她哭着,声音嘶哑,字字都是在控诉。
唉...莨栾把本想拍打她背部安慰她的手放下,认命般的说道:“文娉并没有死。”
她的哭声忽然就停了,猛地抬头,满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文娉没有死,但是现在的情况,跟死差不多。”莨栾淡然道。
她蹙眉,疑惑不解:“此话何意?”什么叫做没死却又跟死差不多?文娉姐早已没有气息,这是连大夫都验证过的事。
莨栾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岔开话题问出了他所疑惑的:“我问你,文娉来找我,是她自己说的还是傅信良所说?”
这又关傅信良什么事?安言虽然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是傅公子的侍童所说,傅公子送回文家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是侍童说帝都有个奇人,名唤莨栾,说你能治傅公子的病,还说你就在我那。”
那个浑身透着贼气的侍童?他懂得倒是挺多。
“傅信良先前是去往何地做生意?我跟你说过,附骨花生长在酆都城内的黄泉路口,只有死人才能见到,傅信良是个活人,他是如何沾上附骨?又是如何知晓我能医治他?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这些我们都不知。”莨栾将那些疑惑都说了出来,傅信良身上除了长出诡异的附骨花,并无其他异状,而此时傅信良苏醒之期无人得知,他的思绪也直接断了。
安言似乎被什么提醒到了,当时情况太急,这些问题都没去思索,而文娉急于用自己的命换回傅信良的命,所以这些问题就全部被遗忘在了脑后:“我只知道,傅公子年前是去了南郡做生意,还因为生意繁忙,并没赶回帝都过年。”
南郡?那不是小镇的临城吗?
见莨栾也蹙起了眉,安言的语气里也有些不安:“虽然这些事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你怎么就肯定,这件事不平常?”
活人沾上附骨花,莨栾可以理解成意外,傅信良知晓他能医治他,莨栾也能当成意外,可是他能沾上附骨花还知道他能医治更清楚他的下落,诸多意外结合起来,就不是意外了:“我与你和小二哥同住一个院子半个多月,你们都不知晓我是何人?傅信良又是从何得知?且知道我就在你家酒楼住着?如此,还算平常吗?”
安言沉默了,一个巧合是巧合,两个巧合是意外,可三个巧合...:“那我们要怎么做?你说文娉姐没死,那你为何不救她?”
莨栾摇摇头,有些无奈:“不是不救,而是没办法,一样的道理,想要救文娉,也必须以命换命,傅信良的骨头已经被附骨花吸髓干净,且花毒入骨,我是取了文娉的经骨换到傅信良身上才将他救活,如若不是我取了自身一根肋骨安置在文娉身上保她最后一缕气息不灭,她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